直升飞机在北堡码头降落。
码头的面积没怎么变化,只不过变成了垂直码头。
码头外面的环形赛车道还在,只不过旁边也多了几幢瘦楼。
一个个衣着体面、头戴帽子、眼镜的人从直升机上依次走下。
降落场上没有多少人,除了几个安保人员和清洁工。
码头上的工人和客人也都在远处忙碌。
那是她母亲,万千沧桑老人中最不显眼的一个,甚至有些目光迟滞。
18年了,她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
她本可以染一头黑发,来对抗毛发中色素的消退,为何对那些银丝放任不管?
她本可以穿一件亮色衣服,来对抗皮肤中色素的堆积,为何却穿起了中规中矩的老年外套?
她在佝偻着身子收拾码头上各色船只装卸货物后留下的纸箱、夹板、泡沫等垃圾。
她这个时候看到女儿一定会心脏受不了。
她们互相在彼此的生活里缺失了十八年。
她从直升机里向那个身影望去,眼泪流在心底。
……
……
这时候走过来两个安保穿着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景先生吧?您好您好,我是调度部负责人陈德文。”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满面堆笑寒暄道。
“那个就是张茴香,梅落雪的妻子,她的女儿就是在十八年前的飞起事故中丧生的。几位先生到咖啡馆坐一坐吧,我这就让人把张茴香叫来。”
“哦,先不着急。有劳陈部长费心了。这其实不是什么大案子,我们简单打听一下就行。听说张茴香还有个儿子?”
“哦,是。”陈德文的脸色微微发生变化,心下极速运转,这几人到底是为了张茴香而来,还是为了她过世的女儿而来?难道是为了那老太太的儿子而来?
那样的话,他们倒不如直接去找北堡派出所所长。
这个陈在寅,该不会是因为张茴香儿子的事故意把这几个人安排到码头这来的吧?
“她儿子叫梅勇?”
“哦,好像是,哦,是,不过那梅勇早年出了国,不在镇子上生活,我们对他都不是很熟。”
“他现在还在国外吗?”
“这个……就不好意思了,你知道,我们雇佣的是张茴香,我们北堡码头上的清洁工有二十多个,其他质检工、机械工、装卸工等等加一块儿近二百多号人,员工们的家属情况,这个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陈德文笑着道。他比景闻声年老几岁、黑很多、彪悍很多,能这么礼貌地说话,很容易让人看出他是在克制自己的礼貌。
其实他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词,他听说过,张茴香的儿子早年在美国犯了事,还被抓过,只是事态的严重程度他有所不知。不知道就不乱说,陈德文明白这种道理。
景闻声失望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得出,陈德文说话很谨慎,不过这个码头负责人可能对他们的来意有什么误解,以为他们是微服私访之类。
景闻声也不过是托一个朋友向崇明当地派出所打了个招呼而已。
他们不愿意引起他人注意,所以便减少与不相干之人的照面,直接来到梅生的母亲工作的地点拜访。
眼下问出不出梅勇的情况,那就只能接近张茴香了,了解她的近况,最好是一个可以让梅生安心的近况。
“那好,我们去那里坐坐吧,烦请陈部长请张太太来一下吧。”景闻声礼貌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哦,我们是张太太远亲,多年来不曾走动,这下突然来访,她不要感到意外才好。”
陈德文点点头,称了解了,忙命身边的助手去请人。
景闻声旁边站着一位打扮过时的漂亮女人,虽然没人能看清这女人的脸,但会给人这样一种猜测。
她是一个头戴大檐帽、面戴一副二十世纪初杂质封面女郎惯戴的大墨镜、脖颈缠着一道真丝长巾、且戴着一双密封手套的优雅女人。
陈德文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一个旧世纪好莱坞电影明星。
女人在进入咖啡店时向他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陈德文没有多说话,若不是派出所所长亲自安排,他不愿意在这种一辈子只来往一次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景闻声这一行人好像也是这样的人,要么就是些很不善交际的人。他们坐进咖啡馆,礼貌地等着店员端上咖啡,静静地等着张茴香,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直到张茴香向着咖啡店走来,景闻声才客气地请陈德文前去忙自己的事。
陈德文明白,便起身离开,然而他刚走出咖啡馆,一台机器人忽然直冲进咖啡馆,幸亏陈德文身边的助手反应及时,锁住了冲向客人的机器人。
“怎么回事!”陈德文几乎与景闻声等人同时叫起来。
“是质检部的老雕。”老雕是北堡码头上的质检机器人系列产品。
陈德文急忙问询几个客人有没有受到惊吓,见对方没事后方低声怒问起:“怎么会跑到这来?谁负责的?刘本安?”
助手点头称是,急忙呼叫起质检部负责人刘本安。
刘本安那边还没有拨通,一个满头金发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外忽然跑了进来,用一口相当流利的中文叫道,“谁锁了我的老雕?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看到陈德文时,便停止了喧嚣。
“哦,陈部长,您好。”
“他妈的这是你负责的机器?”陈德文劈头盖脸一句。
老外来不及回答,陈德文再次发问:“你叫什么?”
“克里斯低昂,您可以叫我克里——”
“克里斯低昂,你怎么回事?你的机器怎么闯到这来了?”陈德文走出咖啡馆,继续依然厉声问道。
克里斯低昂跟着跑出来,“部长,它发现了可疑飞机,就跟着来到了这。”
“什么!?”陈德文哭笑不得,这质检部的机器人的功能什么时候升级到做侦查工作的地步了?
这个德国人就爱整这些有的没的,搞得北堡码头跟皇家私人园林似的。
听说这人曾经在世联科技上过班,世联科技的科技人,在我这北堡码头,着实屈才啊。
妈的,屈才就屈才,总不能刚来三天就闹事情!
“你当这是情报局吗?这里没什么可疑飞机,里面是客人。”陈德文侧身指了指咖啡馆。
克里斯低昂很执着:“部长,检查每一处可疑人员,这是我们老雕的责任。”克里斯低昂说着伸头向咖啡馆里的“几个客人”瞧了瞧。
“衣着考究——不过这就是机器人的优点,它们从来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人,在它们眼中,大家都一样。”
陈德文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谈论蓦地想要骂人。
“你如果想以此免责,那就太愚蠢了,快点带着你的机器离开,趁我还没有通知你们部长的时候!”
克里斯低昂见陈德文脸色再次严肃起来,终于调制了机器人的模式,助手解锁后,他急忙催促着老雕离开。
“**的德国人,真是胡闹。”陈德文低声骂一句,遂又转身走进咖啡馆安抚几位客人。
见那张茴香在门外一脸迷茫地看热闹,陈德文又转身走出咖啡馆,让张茴香进去,交代一声,自己和助手方走开,去到咖啡馆对面的休息台。
……
……
“妈的妈的!多好的机会,我真应该全杀了这些碍手碍脚的人,让他们跟神女陪葬!”
仓库里的克里斯低昂叫嚣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给两台质检机器人更换系统。
带有颗粒炸弹的系统。
“你要干什么?!”李良书压低声音急问道,他想冲过来,不过他的腿已经进入间歇性残废阶段。
“兄弟,还是照看好你的腿吧。恕我不能带上你这个累赘一起去瞻仰神女飞天了。”克里斯低昂浓密的大胡子颤动起来,传出一阵笑声。
“你要杀人?!妈的,你要杀了神女?”
“Yebr /!”
“你可没告诉过我,你的计划是杀人!”李良书推开身上重达一百斤的装卸机器手,滑到在地上,试着用双手托地前进。
“拜托,你还是没有了解清楚啊,我们是个杀手组织,杀人不正是我们的主业吗?”克里斯低昂一把扯掉自己的络腮胡子面皮。
“可她是神女,杀了神女,你是疯了吗?她身上有多少可以挖掘的宝藏……”
外国人摇摇头,蓝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看她身边的警卫系统,的确是有很多宝藏,不过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得不到那些宝藏。我们得不到,还不毁了她?”
克里斯低昂快速地改装好两台质检机器人。
李良书加快手速向克里斯低昂移动过去。
“你可真是个蠢货!我们得不到,可以借他人之手得到。”李良书情绪激动到自己都没有见过的地步。
克里斯低昂微微震惊,他与这个中国警察叛徒接触好几天了,本以为他是个睿智沉稳、永远波澜不惊的人。
“你想故技重施?得了吧,你以为科研中心和中俄联合署的那些人都和太阳神的蠢货一般?我以我对他们四十年的了解发誓,现在杀了神女,一了百了,是上上之选。”
“不,我会阻止你。你这不仅仅是在对付那些科技人,你是在毁掉我们的前程。”李良书低声咆哮起来,显得怒不可遏。
“我也是个科技人,妈的,你杀了神女就等于扼杀了我的野心,妈的,容颜不老、蓝灵星、永生之人,我还要大大作为一番呢。”李良书骂道。
克里斯低昂嘲笑地扔过来一截装卸机器人身上的机械手,准确地砸在李良书的大腿上。
“警察叛徒,我也想大大作为一番,听我的,我们此举便可以轰动世界,绝对的大作为!首领先生会赐予你这一生花不完的财富。”
“首领先生……首领先生……妈的,我还是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首领先生的旨意。他那么有野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同归于尽的事?”
“注意你的用词,他们会听到的。”
其实他们的单向通讯设备已经被克里斯低昂动了手脚,总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克里斯低昂知道KM先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但是他坚信这样是最好的行动,他知道,一旦科研中心的人对神女的研究有了进展,那他克里斯低昂将永远被他们的科技大浪拍在沙滩上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会不可缩小地拉长。
这个曾经被世联科技同行排挤的科技人已经不是一个科技人了,自从被KM组织“挖掘”之后,完全失去了当年为科技献身、为科技进步献身的初心和人格。他的狂热和才智早就被嫉妒、欺骗、打压横扫干净,现在只要能阻止别人继续“打压、超越”他,他宁可与之同归于尽。
不管怎样,克里斯低昂算是KM组织的中上层人员,通过他可以接触KM首领先生。
KM先生能安排他与克里斯低昂接头,就说明他的催眠机器人为他赢得了KM的信任。
他迈进了一大步,在这个节骨眼上克里斯低昂绝对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神女不能死,他克里斯低昂也不能死,自然,他李良书也不能死在这。
李良书大脑极速运转。
可这两台机器人腹中的颗粒生化炸弹能杀死半个码头的人,这可是克里斯低昂用来孝敬KM组织的至尊法宝。
李良书想跑到克里斯低昂的面前给他两拳,不过他的腿开始麻木,一旦他用力挣扎就加剧疼痛,“断肠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