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后,李良书与崔锦绣失踪的事实被立案。
王昭辉和他父亲派遣整个春潮公安局的搜查队,与基地城的安防人员一起展开全面搜查。
第五十八个小时,终于在南山一个山洞前捕捉到一个刑警队联络器发出的微弱信号。是李良书的联络器。
联络器被毁坏,没有完全毁坏。
根据这一点收获,搜查队对南山进行掘地三尺式搜查,终于在山洞里面发现一处石室,以及昏死在红色沙发上的崔锦绣。
经过抢救,崔锦绣逃得一死。
李良书的身份也被大家周知,自然警籍也被开除,人被列为京海市头号追捕犯,一旦遇到此人可先斩后奏。
市公安局觉得将其列为头号抓捕犯未免缺乏依据,崔锦绣毕竟没有死,而且李良书的身份有待进一步查实,不过王昭辉父子坚信崔锦绣所言,越想未婚妻/儿媳妇被毒打的画面越是气愤,深度剖析李良书过去种种行为,并罗列出一长串其人为犯罪集团卧底的“有力证据”。甚至将李良书的寡母抓来逼问,不过终究没问出什么,便将这个不知情者放了。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联络器是李良书自己毁坏并在进入石室之前丢在那里的,也没有人会知道那是他在听到机器狗法斗提到“变节书”一词时便想好了的接下来的三步棋中的一步,用来救崔锦绣的。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李良书的良苦用心和深入虎穴之举,除非在他大功告成的那一日。
可是,如果他成功不了呢?
如果他不能成功地将KM一网打尽,或者说甚至无法撼动这颗大树?
那就这样声名俱毁?
这个结局可完全不是李良书想要的。
像他这样聪明的人,至少应该活出个大样子来。
可是,这结局也是有可能的。
李良书思索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体会到了压力。
三年前,不,确切地说是三十一个月之前,面对那么多人的生命威胁之前,他都没有觉得什么压力。
那时候,好像胜券在握,对,胜券在握。
2045年2月,李良书是一名终于要毕业了的大三学生,所有人都认为他毕业后会(甚至提前辍学)到基地城担任个光荣职位。毕竟他大二时便在那里做了AI领军,统管基地世界AI的指令调配、系统优化。
李良书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想的,直到2月基地城出现的那次大规模人命事件。
……
……
基地城里的世界是体验式世界,造价不仅昂贵而且烧脑,所以对于游客们来说,门票很是昂贵。
游客用两千元购买一张最便宜的门票之前,还需要提供合格的健康证明、保险合同甚至免责协议。这些都是为了避免在基地城闹出人命。当然,有些情节需要,在基地城里你可以被杀死,被杀死的标志是,被击中眉心。不过一个人真正的体征消失时或者处于危险值的时候会被AI感知并采取相应措施。
在基地城,安全工作与体验同等重要,这里的每个AI在扮演自己的角色的同时都是一个安全员,因为历年来企图到这里搞破坏的案子发生过不少,所以AI安全系统很是发达。
可是如果人被控制,体征还在,这些AI是无法识别的,他们会以为那是人在表演。
2月19日这天,基地城五层世界共迎来5760位游客,是一个很普通的数目。
一如往常,五千多个游客来自世界各地,男女老少不等。
当天的活动项目有山顶落差冒险(这是高山层高频体验,便宜又刺激,很多游客对此感兴趣)、沙漠之花、深海枪机战、太空体育运动比赛等等,除了高山冒险形式略显过时和重复,其他项目都是全新的。
给每一个游客每一次不同世界,这是基地城的宣传语。
基地城于2037年正式营业,到2045年已经营业八年,一年之中有一百天是闭馆时间,也就是五层世界一年之中各自至少要有265个不同样貌,不同体系。整个基地城八年便需要有至少10600种世界体验。这些体验之外还要有形形色色的体验角色供部分游客选择。
所以基地城众多职位里便有这样一个岗位炙手可热,那就是世界设计师,不过在内部大家对此有种传统的叫法——舞台师。
舞台师,负责各种场景、景物的设计。
基地城的舞台师来自各行各业,每个人工作三个月便会换岗,或者被辞退。这是为了保证舞台师的灵感、创造力的新鲜度以及工作热情(世联科技的科学家认为,人的职业创造力和热情度的活力值通常能维持在三个月内)。
大部分舞台师都是幕后工作者,只有少部分人可以进入各层世界之内即兴创作。
科洛夫来到基地城之前的身份是AI美学专业毕业生,27岁,工作经验不足,年龄尚轻,又无背景,所以就是幕后舞台师一名。与后来的崔锦绣一样。
他每次见到AI领军李良书时都会深感钦佩,这个二十一岁的在校大学生竟然如此深谙AI系统的管理和优化升级,做到基地城的AI领军,而自己27岁了,却在从事一份短期设计师工作。
还好,这种钦佩没有上升到嫉妒恨的程度,入职两个月以来,他每次见到李良书都会向他打招呼。
李良书深感此人的和善,也会与他坐下来聊天。
科洛夫对于李良书学的是刑警专业却擅长人工智能这一点极其感兴趣。
“如今的刑警难道都必须具备过硬的AI知识吗?”
“这个倒不是,过硬的身体素质是必须具备的。”李良书用不太流利的德语笑着道。
“哈哈,那你肯定是在体能训练的时候逃课去玩AI游戏了。”科洛夫道。
“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啊!”李良书道,“我的AI知识来源于我父亲。父亲说我记忆力好,所以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开始给我灌输各种AI知识、人体知识,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知识。望子成龙心切,你们德国人估计体会不到。所以,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学龄,应该就不会觉得我是奇才了。”
“奇才,依然是奇才,你要知道有些孩子从娘胎里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音乐了,到四十岁还是没有成为音乐家。像你这么有才,还那么谦虚,是真的很优秀啊。”科洛夫不加掩饰对李良书的赞赏,点头称道。
李良书对科洛夫同样感兴趣,或者说,对他曾经的专业很感兴趣。
“AI美学,很抽象的学科啊?”
“嗯?难道你不了解这个专业?这不太可能啊。”科洛夫好奇道,像李良书这样的社会通才、AI专才,怎么会不知道AI美学这个专业呢?
其实不然,李良书听说过这个新兴专业,不过因为他对这个专业有偏见,犯了顾名思义的错误,再加上大一大二的各种基础训练课太过充实,便没有系统地了解这门学科。
如今AI学相关专业便有AI系统学、AI光学、AI电学、AI材料学、AI仿生学、AI应用学、AI语言学以及下分的人工智能与交通、人工智能与金融……不下六十种,他哪了解的完。
自从认识科洛夫之后,他本可以在网上查询一番的,不过他喜欢跟科洛夫聊天,所以宁愿听听他本人对本专业的解说。
“这个真不了解。”李良书道。
科洛夫点点头,道:“你是不是想说,听起来很不实用?”
科洛夫笑了,他知道李良书是个实用主义,在AI领域上,态度也很严苛,总爱对各种研发和产品挑毛病。他甚至不大看好人工智能的发展,认为人工智能就是人创造的布娃娃,都是人的标签,除非技术解放。
那听起来这么文艺范的“AI美学”估计会被他批判。
“除非是我理解错了。”李良书也笑道。
“嗯。如果以人的美学标准为依据或者参照,那AI美学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和价值。我们的AI美学研究的不是机器人的形体或者功用,而是AI的可能性。”
“可能性?那何不叫AI潜力学或者AI空间学、AI发展学?”
“因为可能性就是一种美。”
“呵呵,思路清奇。”
“当初路易斯博士写了一篇论文,叫《可能性之美》,后来我们学校便设立了这个专业——精细分工的产物,毕竟就业情况不太好嘛。AI美学,探索无尽的AI可能,并且实现这些可能。”
“这么说来,这只不过是在定义上动了手脚,深究起来,这学科依然是带有人类烙印的学科,被人的审美标准影响的学科。”
这有一点抬杠的味道,科洛夫知道他又想抒发一下自己对人工智能发展趋势的忧虑了。
“科技服务于人类嘛,自然少不了人的烙印和限制。你说,谁敢任AI自由发展?谁能承担起AI自由发展带来的后果?”
是啊,李良书也知道这一点。
科洛夫和他熟络了,知道用他的话来赌他的嘴了。
不过李良书露出了一个有点坏的笑,道:“这一点我无话可说。不过,我想说的是,你们这学科不如改叫——AI服务学。”
真是个杠精,科洛夫只得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