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给我电话,要我和林琳晚上必须去他那里一趟。
一走进杜鹏的院子,他就让林琳进了茶室,把我关在外面:“有件事要马上证实一下,不好意思”,他对我说。
我有些担心,踮起脚从窗外往里看。
林琳又一次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不过这一次,他的引导者似乎无心让他欣赏宇宙的美景,他直接带她去了那颗有两个太阳的星球,在蓝树叶下,他再次让她闭眼,集中注意力,呼唤之前见过的那个男人。
“林琳,请向我描述你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杜鹏提出要求。
“好。远方是金色的沙丘,一个人朝我走过来,他黑发、削瘦、古铜色皮肤,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风很大,吹向他,可是他似乎走起来毫不费力,他的长袍在风中哗哗响。
他走到我前面,像我一样盘腿而坐。他打量我,正如我打量他。
这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看人的方式很直接,那不是第一次见陌生人该有的方式,往你心里看,让人觉得被侵犯。
‘我们星球的人没有秘密和隐私,也不会有含义不清的语言,我们就这样交流,效率更高更准确’,他马上读出了我的念头,答道。
‘你是谁?’我问。
‘很多年前,俞树也这样问,我给她说,我来自一颗有两个太阳的星球。你信吗?’
‘她信吗?’
‘不信,直到我拿出蓝树叶。’他指了指头顶的树。
‘然后呢?’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难忘的时光,然后我离开了,回到了我的母星。原本我们不会再联系。可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你。’
‘发现了我?’
‘是的,我可以进入你的大脑,了解你的一切。你也可以进入我的世界。我无意中闯入你的意识,这才知道你的存在。’
‘妈妈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一切。’
‘对不起,我离开了你们。’
‘的确,你可以如此轻易地离开爱你的人。’
‘小琳......’
‘你们双日星人果然是没有感情的。当时外婆重病,妈妈没法离开,你就不能等等她?’
‘她没有请求我留下来。’
‘需要请求吗?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女人?’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是遵从了她的意愿。’
‘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嘴里说‘不’的时候,心里却想的是相反的。’
‘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和妈妈怎么熬过来的?’
‘从你脑海中,我知晓了。让我弥补吧!你们到我身边来。
地球几年内会遭到掠夺者的袭击,伤亡会很大。你们要随着第一批撤离地球的双日星船队离开,到我这里来。原谅我没法来接你们,那样我怕来不及。’
‘你觉得这样就能弥补了吗?’
林琳问完这一句,就沉默了。我看见泪从她眼里流淌出来。
这时,杜鹏忽然插话问道:“掠夺者是否已经进入银河系?”
我无法听见那边的回答。
“这次地球不被保护吗?”杜鹏又问。
“还有多少时间?”
“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杜鹏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冲进茶室,扶起快要倒下来的林琳。
“发生了什么?”我问睁开眼的杜鹏。
“宇宙文明联盟倾向于让地球人自己抵御掠夺者。对地球的评估没有通过,他们对地球人类文明颇为失望,认为他们早晚要自我毁灭。所以,他们很可能让地球自生自灭。从掠夺者的机械蝗虫已经到达地球了,多则六七十年,少则二三十年,掠夺者就会来收割这个星球。”
“收割?”我问。
“是的,蝗虫只是先头部队,负责侦探,并且繁殖幼虫。他们会把地球啃噬一空。随后到来的掠夺者,他们会灭掉剩余的地球人,开始在地球生存,直到地球能源耗尽,他们再去下一个星球。”
“是我梦里乌云一样的虫子吗?”林琳终于缓过来,插话道。
“大概是的。可恶,这意味着我又要来一次长途星际旅行了,我要开始收集植物种子了,地球的食物太好吃了,真不想离开。”杜鹏的声音充满了惋惜。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林云的要求,带上你们俩离开,去找他,因为我很可能不顺路,不过林云说,他会另找人想办法带你们去双日星,这一次,你不会再拒绝了吧?”杜鹏的话里带着嘲讽。
我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女儿。
杜鹏看向林琳:“你有天赋,再来几次,很快你就能随时随地和林云沟通了,哪怕你在行走,你在开车,也可以。”杜鹏似乎教出了一个得意门生。
“你怎么大学之后没有离开地球?”林琳问。
“看来你妈妈都说给你了。”杜鹏嘿嘿地笑,“我在地球,一方面是因为收集植物基因的任务可以做许多年,另一方面,没有比地球更舒服的地方了,天气好,吃得好,景色好.......”杜鹏伸个懒腰,“林云那个傻瓜,怎么样都应该赖在地球啊!扔下你们孤儿寡母.....”他意识到失言了,“我是说,跑回那个双日星吃土......”
“谢谢你帮助我们。”我打断他,发自内心地说。
“不是所有双日星人都这么好噢!其他的会拿人体做实验,还有的让美国女宇航员怀孕,仅仅为了培育新物种.......”杜鹏眨着眼睛,“所以林云才一直那么警惕我,他怎么没想到我是研究植物的,顶多伤害一些花花草草。不过也幸亏你加了我的qq,这样毕业后才能联系上我......”
地球真的要面临灾难了吗?我梦中的场景混杂着灾难片里的镜头在我脑海里闪现。
后来,我又带林琳来了几次,据林琳讲,林云曾对她说:
“我仔细地思考了你说的话。从地球人的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个不合格的父亲,我并不能深刻理解父亲的含义,因为双日星人把繁殖的任务已经交给了联盟。我们有生物意义上的父母子女,但是没有地球人那样强的联系。我们的社会以个人为单位,而不是以家庭为单位。”
林琳还担心身体上的问题,比如会不会长出触须之类的电影上外星人的身体。
林云告诉她:“你不用过度担心,严格意义上讲,双日星人是进化之后的人类。更早发芽的文明孕育出更早的生命形态,进化时间更长。双日星人不过比地球早了上亿年而已。”
我不知道,林琳心底里,到底原谅了她父亲么?
这一次,我们又该如何抉择?
“他还是老样子吗?”有一次林琳不在,我问杜鹏,我不知道怎样直接面对林云。
“老样子,但看起来忧郁了一些,你们人类喜欢的那种忧郁。”
“他还在责怪我。”我陷入沉默。
上次在一起,我们都还年轻。如今我已36岁,进入中年,而林云,还是20多岁。见面会不会尴尬?我们又如何有共同话题?发现这一切的时候,爱会不会烟消云散?
毕竟我的沧海桑田,在他不过是云起云落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