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却看见一张清秀的脸。
“对不起,贸然和你打招呼。我叫石隐。我在上次W先生的慈善酒会上见过你。”
我定下神来看,这个人穿着一件修身的黄色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T恤,皮肤白皙,戴着眼镜,儒雅文静,看起来三十多岁,应该不是那个追踪者。
“不好意思,我刚来这个星球,还不习惯在这里碰到熟人。所以刚才.....”,我努力解释,想掩饰刚才的失态。
“没事,我理解。我也是地球人。除了玛雅人,其他的地球人在这里都没有安全感。我可以坐下来吗?”他示意着我桌对面的位置。
“当然可以”,我连忙说。“我叫俞树“,慌乱之中,我才想起我没有做自我介绍。
他坐了下来。服务员给他端来一杯绿茶。
“这里的茶真不怎么样”,他饮了一口茶,微微抱怨道。
“你刚才说,其他地球人在这里没有安全感?”
“嗯,你应该察觉到了,双日星人对地球人评价不怎么好。虽然不像黑人曾经在地球上受到的那种歧视,但事实上,地球人无法进入议会,也无法进入任何机构的高层。我在《星际观察》工作十年了,没有见到一个地球人到达总监的位置。”石隐说。
“《星际观察》,你说的是每天早上的三维影像新闻报道吗?你在那里工作?”林云每天早晨喝营养粥的时候,都会打开这个节目。
“是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受邀前去W先生的慈善晚宴。那晚你身边一直有一位男士,那是?”
“我先生,虽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我们视对方为终身伴侣。”我有点不好意思。
“很般配的一对。虽然在双日星并不流行这一套。但是‘天长地久、琴瑟和鸣’,对于我这样传统的中国人,是美好的。”他看着我。
我微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我想念地球”,石隐叹了口气,悠悠地说,“我想念家乡的石桥、小溪、巷子、春雨.....这就是乡愁吗?”
“地球上已经今非昔比了。也许,我们会失去一切。”我也叹了一口气。
“我曾经想逃离那里,如今却夜夜梦见那里”,石隐说,“人是不是很可笑,人生是不是很荒谬?”
石隐抬头问我。他的眼睛里有一些伤感。
“你来了多久了?”我问。
“说起来,有一百多年了。”他说完,用眼睛留意看着我的反应。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恼怒,显然,我遇到了一个骗子。
“石隐,很高兴认识你。我有事要离开了。”我客套地说完,提起包,准备离开。
“我不属于1920年的中国,我在那个年代是个多余的人,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俞树,如果你有耐心听我讲完。”石隐把身体靠在椅子背上,看着我说,“这个故事很长,但是我可以只讲重点。”
“你想给我说你穿越了?”我嘲讽道。在我离开地球的前些年,穿越剧正在流行。
“事实上,我没有经历超光速下的时光倒流,那种时间旅行太昂贵了。我负担不起。我只是找到了延年益寿的办法。”石隐郑重其事地说。
可是我一点看不出他是一个百岁“老人”。
“为什么要说给我听,我们并不熟悉。”
“我已经很久没有对别人说起了,我......”他欲言又止。
他的喉头似乎有些哽咽,我听见他掩饰地咳嗽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我又坐了下来,一丝同病相怜的酸楚涌上心头,对于地球上的故乡来说,我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
“俞树,我曾经非常富有,我的外公是地主,我的父亲是商人,我是家里的大儿子,理应继承家业。可是我厌倦那种生活——父亲在上海,忙生意,半年回家一次,母亲天天出去打牌交际。我常常被坐在房间里,望着阳光下的灰尘发呆。父亲对我很严厉,而母亲根本不管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后来,20岁的时候,父亲终于同意让我去上海读书。在那个纸醉金迷里,我自由了,也堕落了,我反而更为厌倦自己。”
“于是,在一个我忍无可忍的夜晚,我决定离开这一切,我决定去乡村,第二天我带着一个仆人,带着爸爸给我的所有零花钱,雇了马车,去了乡下,我认为那里有我需要的安宁。我找到了一个乡绅愿意出租他的一间房子,我在那里住下,白天在他的花园、外面的田地里闲逛。晚上看他收藏的书本。乡村和书本治好了我的失眠。我重新联系上了父亲,告诉他我在乡村读书,他虽然不高兴我离开上海学堂,但是也不想逼我太紧,他重新开始资助我的生活。
可是很快,乡村里的宁静也没有了。军阀混战日益增多,经常听到各处打仗的消息。乡绅也终于焦虑起来。他打算离开上海近郊的这处宅院,去更偏僻的乡间避难了。他不断地催我离开。
我不知何处可以去,城市我是不想去的,乡村,如今也人心惶惶,经常有伤兵骚扰、有打劫的土匪。我决定到山里去。
我和仆人带着干粮,牵着马,按照乡绅说的路线,一直往AH走,他说那里有名山奇峰,大概是能够躲避战乱的。我们走了已经记不清多少时日,路上并不太平,后来马和干粮被当兵的抢走了,仆人一看,我什么都没有了,也走了,我空着肚子又走了两天,终于到了一座树林茂盛的山谷里。
从万贯家财的继承人,到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我终于浑身轻松了。但是饥饿和干渴开始折磨我,我顺着水声,找到一处小溪,顺着小溪,又找到一片桃林。桃子在溪水中洗过之后的味道真好,我吃饱了肚子,继续往前走,打算找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我真幸运,走了几十米,就有一个小山洞。地面平整,刚好可以容下我一人。我捡来干草铺在地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那一觉睡得比在家里的床垫上还舒服。
我睡醒后,发现洞的隐蔽处居然有一个缝,我勉强可以挤出去,之后是一个七拐八拐的仅容一人的窄窄的路,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修建的。我没事干,就想着走走看,反正只有一条道,不会迷路。可是,我万万也没想到路的尽头是什么?”石隐完全沉浸于回忆中,以至于他说这话时,脸上也闪现出惊诧的神情。
“是什么?”我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