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包了好几斤饺子,给杜鹏带去。我们在他小院的一个偏房里煮完饺子,吃完午饭,我看见林琳开始犯困。平时周末她都是睡到十二点才起床。
杜鹏却铁面无情地把林琳叫到茶室,关上门,我也不被允许进去。
我只有在院子里溜达。
院子四方,不大,青瓦白墙,有一个天井,屋檐下的台阶上有青苔,石头的水池里有锦鲤。院子里有一棵红枫,还有刚种下的那棵樱花树。
大概是过去一个月的风雨,地上落满了叶子。我想起林云曾经给我说过的话:
“地球文明很脆弱,就像襁褓之中的婴儿,一直处于星际文明联盟的保护之中。在浩瀚宇宙里,智慧生命本身就是奇迹。宇宙中有各种各样的威胁,星际文明联盟希望帮助这些刚萌发的文明走过孩童期,直到他们能够自我保护。掠夺者星球曾经也是保护对象,但是后来,掠夺者这个堕落的文明里面生出来的恶和贪婪,导致了他成为了侵略者,许多其他文明星球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从那之后,处于保护中的星球会被不断评估,如果评估不通过,那么会取消保护。地球也在接受这种评估。”
这么说来,地球这次没有通过评估?
我还是不太放心,我正准备去门边听听动静,门开了,林琳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
“妈妈,我刚才看到……“
“什么?”
她把我拉到角落里,小声说:
“刚才杜叔叔和我,一人坐一个蒲团,他让我盘腿坐,全身放松,闭上眼,我听见他说:‘想像我们正在远离地球,这个蓝色的星球离我们越来越远,太阳的光芒越来越淡,我们看见璀璨的银河悬挂在黑色宇宙里,我们在银河里徜徉。’
我觉得我的身体不存在了,我变得轻盈,飘在空中。我看见地球上的一切,但是我看不见自己。这种感觉从来没有。
妈妈,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点点头。
林琳继续说:“接下来更神奇。杜叔叔的声音继续在前面引导我:‘现在,我们逐渐远离银河系,看见宇宙里更多的庞大的星云,我们看见一颗最明亮的星星,那是天狼星,我们朝着天狼星而去,进入一个陌生的星系,这个星系更加壮阔,如同星海,我们看见一颗美丽而炙热的红色恒星,在这颗恒星旁边,还有一颗稍微暗淡点的小一些的橘红色恒星,围绕着这两颗恒星运转的,是一颗金色的星球,我们靠近这颗星球,发现这里成片的红色岩石,风很大,只有岩石被风化并形成峡谷的地方,有一些土壤,这里成长着蓝色的树林和花草。靠近一些,你看见这树上长的,是蓝树叶。”
林琳努力地复述杜鹏的话。
“妈妈,我逼真地看见了蓝色的树叶,通体透亮,叶脉清晰,熠熠生辉。我之所以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我从空中靠近了树顶端的叶子,如果我有身体的话,大概是头朝下倒挂起来的极不舒服的姿势。可是现在却很自然。
杜叔叔的声音再次传来:‘好,现在坐在这棵树下,闭上眼睛,凝神倾听,你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听到了风吹过岩洞的呼啸声,你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人叫你的名字。你感觉到他的脚步声,他向你走来,不要睁开眼睛,信任这个声音,你是安全的。
杜叔叔的声音在这里停了下来,在这之前,他一直用声音在前面带路,在黑暗天幕中璀璨的宇宙里,我如此自由。可是此时,我却忐忑起来,我感觉到一个人走到了我面前,他停了下来。我听见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忽然,他的手指尖,点在我额头上,那是冰凉的指尖,它在额头上停留良久,然后划过我的鼻尖、嘴唇,到了我的下巴,我感受到心里一种忧伤而甜蜜的水银一样的液体在流动,似乎找不到孔流出去,让我心里憋得特别难受,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睁开眼睛。
然后,妈妈,我发现还是在那个四面土墙的小屋子,杜叔叔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林琳一口气说完。她停顿了一下,问我:
“妈妈,我看见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说,“我们回家说吧!”
我抬眼,发现杜鹏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