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闹市区走进一条小巷,拐了几个弯后,身后嘈杂的人群消失了。
诺兰走在前面,虽然打扮得像个游客,可她的步伐仍然很快。
我有点跟不上,地上是石板拼成的路,年代久了,非常光滑。我挽着林云,他看起来真的像一个观光客,戴着一个窄边草帽和墨镜,身上是一件修身黑色衬衣。
他看起来很自在,似乎正在享受度假时光。
我们落后了诺兰一大截,避免别人认为我们认识,毕竟,我们三个看起来并不像一家人。
我戴着一顶白色的宽边帽子,有面纱从上面垂下来,遮挡着我的脸,我没有想到,距离地球数百光年的地方,居然有怀旧款——欧洲60年代的流行样式。
这款帽子,配林云上次送我的裙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蓝冰星,穿什么样的衣服,化什么样的妆都不奇怪,这里有来自上千个文明的服饰文化。
林云的手臂稳稳的,托住我屡屡打滑而倾斜的身体,我穿了一双半高跟鞋,这让我在这石板路上行走变得艰难。
可我喜欢这样挽着他的手,走在异乡的街道上,那感觉,就像去他乡度蜜月。
双日星没有婚姻,所以我们也从没提过结婚的事情。这件事在这里显得可笑。可是我仍旧时不时地冒出这样的念头。做林云的妻子,似乎比做女友,更有一层笃定的踏实的幸福感。
我回忆起,那天,我和石隐谈话之后,冲上二楼我们的房间时,看见的情景。
推开门,他还站在窗前。转过身,他一脸忧郁。
我正要说什么,他制止了我。
“不要说话,俞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给我点时间”。
他扶着自己的额头,背对着我,在床上坐了下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摸摸他的额头。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俞树,不要走。我不该隐瞒你,既然我们决定相爱,就应该毫无保留,不是吗?你对我毫不保留,我却对你有所隐藏。是我不够勇敢,是我太怕失去你。”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唇上,他的唇冰凉。
他把我的手都捏痛了。“俞树,我真的不能再一次失去你,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快乐,虽然你总是担忧着林琳,我愿意为你分担,因为你爱她,所以我也爱她,懂吗?”
林云怎么啦?他在说什么?他的额头并不烫啊!
“俞树,我们穿越整个银河系,才能在一起。记得你说过,地球上的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能穿过银河系,相聚一天,而我们可以终日相守,多么幸运。不要放弃这种幸运。”
我笑了出来,这是一个多么不恰当的比喻啊!
他居然被我的笑激怒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我对你,就那么无足轻重吗?就像羽毛和树叶那么轻吗?”
又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林云,你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你要和石隐走了,不是吗?你上来收拾衣服。我看见了,你和他拥抱,还送他花,你们谈得那么高兴。”
“不是那样的。”
“俞树,如果你要走,就不要安慰我,那只会让我更难受。”
林云说着,把脸别过去,不愿再看我。
原来是这样。他误会了我和石隐。
我走到他面前。
我抚平他的眉、他的脸,看着他伤心的眼睛,忽然特别心疼他。他在为我受苦。
在蓝花楹的影子下,我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那里面有道歉、有许多我没有说的话,有笃定的爱。
我相信,林云的心都听到了。
因为,林云从吻里抬起头时说,脸上已经有了笑。
“原来你也会吃醋?”
“石隐是地球人,他比我更能猜透地球女人的心思,我以为……”
我双臂绕着他的脖子,“有时,连地球女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脚下一滑,将我从回忆中带回,诺兰已经在巷子的尽头拐弯了。我挽紧了林云,加快了步伐。
拐过弯,走了十多米后,我们看见诺兰走进了一家老旧的古董店。里面灯光昏暗,摆满了不知哪个星球哪个时期的旧家具、摆件、闹钟、雕塑等。
我们只是晚了十多秒进店,却在里面找不到诺兰了。
一位穿着背带裤,胖胖的老大爷,正叼着烟斗,在擦拭古董上面的灰。
“请问,您这里是不是有一款古董西洋钟表?上面有白色玫瑰和小天使?”林云说了暗号。
老大爷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方,狐疑地看了我和林云一眼。
“有是有,不过不太好找,你跟我来。”
他慢吞吞的转身,往柜台后面走。
我们跟着他,才发现在堆满货物的墙后面,有一个楼梯口,似乎通往地下室。
他走到地下室门口,示意我们下来,我们看到门口那里挂着一个中国七八十年代流行的用珠子串成的门帘。
他拂开门帘,示意我们往下走,可那里分明是一面旧墙。
林云大踏步地向墙撞去。
一瞬间,他消失了。
大爷向我微笑点头,“来吧,别怕,不过是一点障眼法。”
我看到的墙,没有给我造成任何阻力,只是穿过它的时候,我看到的一切,就像被泡在牛奶里。
林云在墙那侧等我,诺兰也是。
除了他们,屋子里还坐满了其他人。
有像诺兰一样健壮,穿着麻布衣裳的塔罗星人,有瘦小精悍的雨地星人,还有瘦高、长着精灵一样尖耳朵的风族星人。
“这是我来自地球的朋友——俞树,和来自双日星的朋友——林云,他们将我救出了监狱。”诺兰介绍道。
他们有的友好地冲我点头,有的疑惑地看着我。有的似乎对此没有兴趣。
接着,他们回到了他们讨论的话题上。
“我们已经等待得太久了,我们已经忍耐得太久了”,一个胡子拉碴的雨地星人说,“我们必须反抗了。只有懦夫才一直等待!”
“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反抗,诺兰的经历就是例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对付我们。”
“可是再等下去,掠夺者只会越来越强大。等他们占据了地球的资源之后,我们就更不是对手。”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武器,我们需要组织和领导,需要战略和计划,这么一盘散沙,什么都成不了。”
“怕什么,至少我们可以骚扰他们,让他们过不了舒服日子。”
“他们仅仅是不舒服,可是你得掉脑袋。傻瓜!”
人们团坐在让人窒息的地下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射了几丝阳光下来,灰尘飘在空中,人们在争吵。
“各位,我们请来自地球的朋友说两句好不好?”诺兰的声音压住了其他人的声音。她转头示意我。
我毫无准备,仓促开始:“大家好,我叫俞树,来自地球,几个月前,地球被机械蝗虫侵略,我逃出了地球,我的女儿和朋友还在那里。我发誓要拯救他们。各位,我们现在坐在地下室里,我们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我们是受逼迫来到这里的,在座的,有的自己的母星已经沦丧,有的正在被屠杀,有的即将被侵略,就像我的故乡地球,我们别无选择,对吗?”我对着满屋子的人们说道。
“对”,我听到人们异口同声的说。
“事实上,我们有选择”,我忽然听到林云说。
“对抗掠夺者,是以弱对强,仅仅靠牺牲生命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