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辛禾没有再去观景舱，她把自己关在舱位里打发时间。她劝诫自己，没时间照顾儿童，这个儿童是个天才，他会照顾好自己，会找到朋友的。

　　第五天的夜里，运输艇抵达杳星。

　　她跟很多人依次下了舷梯，四周漆黑一片，除了远处几点灯光什么也看不到。

　　但辛禾敏感地嗅出空气有所不同，和涅星混沌、夹杂着浓烈煤灰味的味道的不一样，这里湿润、清冷，令人神清气爽。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辨别出这里和家乡第一处不同。

　　运输艇上走下至少300人，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好在几个教官模样的人早就等候在这里，他们对着乌压压的人群发号施令。

　　简单的口号，排序，战队，人群很快就被分成了不同的横排。

　　然后每个教官各自带着大约30人登上停在路边的大型陆梭。一辆陆梭满员，立即出发，没几分钟，十几辆陆梭就浩浩荡荡地向着黑暗深处驶去。

　　辛禾靠在座位上，满心期待，她离向星燃越来越近了。

　　到达营地，辛禾再跟着众人下了陆梭，发现眼前是一座高耸的大楼，大楼左侧是一个不小的湖，在夜色里波光粼粼。脚下的泥土坚硬，赤黄色，没有一草一木。

　　时间太晚又紧迫，她来不及仔细看看四周，就跟着队伍进入大楼，经过身份检测，不同的队伍被带到不同的楼层。

　　大楼里灯火通明，他们在不同的房间领取不同的用品，衣物、被褥……

　　辛禾此时已经困得不行，恨不得什么东西都不要再领，略去一切繁琐的步骤，赶紧给她个房间让她好好睡一觉。然后在她濒临站着就要睡着的边缘，某个房间，队伍突然停下来了。

　　大家累了一天，又困又乏，都想睡觉。等了十分钟，队伍依然没有前进后，就有人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辛禾听排在前面的人往回传话说，有个小个子和分派东西的大妈吵起来了。

　　辛禾好奇是谁这么不长眼色，耽误大家的睡觉时间，往前偷瞄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队伍最前方和大妈争得面红耳赤的贝贝。

　　“借过，麻烦让一下，”她硬着头皮挤上前，没好气地问，“贝贝，怎么了？”

　　贝贝看到她很高兴，丝毫没听出她的不满，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持终端，“他们让我上交这个终端，换成统一的，这种普通的。我拒绝了。”

　　对面的大妈提高分贝，“必须上交个人终端，使用统一分发的，这是规定。”

　　“规定可以制定，就可以改。我的终端上很多功能你们这款都没有。我不能没有它。不然我怎么工作？你收走我的高级终端，谁知道你们会对它做什么？”贝贝不依不饶，就是个护玩具的小孩。

　　大妈插着腰，“我拿它炒菜，你信不信？小个子？”

　　“别叫我小个子，我是进入这里接受训练的机甲驾驶员，我可是考了……”

　　“我不管你考了多少分，在这里，交个人终端，领分配终端，你不领，就没有。下一个——”

　　眼看着大妈就要绕过他，贝贝抱起双臂站定，“你这么不讲理，我要投诉你！”

　　大妈双眼一瞪。

　　辛禾赶紧上前拦住，从大妈手里接过终端，蹲下，对着贝贝小声说，“贝贝，贝贝，你看，这个终端是很普通，可是，你本人不是聪明吗？”

　　“是啊。”贝贝在想两者之间的联系。

　　辛禾说，“可是，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你聪明啊。要是你拿着这个高级终端，大家会以为你聪明是因为终端功能强……”她停顿了下，想让贝贝反应一下。

　　贝贝已经明白了，“要是我和大家使用一样的普通终端，就说明我本人的确比你们凡人更聪明。”

　　辛禾压着怒火，笑着点头恭维他说，“是啊，是啊，我们凡人。”

　　“好吧，辛禾，你说服我了。”贝贝将手中的高级终端放下，那个大妈连看都没看，直接扔进暂存箱。

　　队伍得以继续进行——

　　折腾了半夜，终于进到个人的房间里，不小的房间，两张单人床。

　　辛禾欲哭无泪，怎么偏偏，她的舍友就是不凡之人——贝贝。

　　她顾不上抱怨，只想着赶紧先睡上一觉，养好精神。不顾贝贝几次和她说话，面朝着墙壁和衣躺下。

　　贝贝见她睡了，也乖乖在床上躺下。

　　混乱而忙碌的一夜终于结束，世界安静下来，辛禾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着。可是半个小时后，她还是睁着双眼。

　　困意不减，却完全睡不着。

　　空气，呼吸的空气，一直在提醒她已经远离了家乡。不知怎的，她怀念起了涅星。

　　黑暗中，辛禾从床上坐起，才发现贝贝蜷缩着小小的身体，也坐在床头上。

　　“你没睡着？”辛禾问他。

　　贝贝应了一声，“嗯。”

　　辛禾听出他的委屈，试探地问，“想家了？”

　　贝贝点点头，“以前睡觉前，我妈妈都会帮我关灯，跟我说晚安。”

　　辛禾想不起在家的时候有没有这种仪式，她经常在机械厂加班，半夜三更回家是常事，最暖心的是当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能听到爸爸的咳嗽声。

　　“我也想家了。”她说。

　　“我想不通，在运输艇上明明睡得很好的。没有这样。”贝贝一双眼睛水汪汪，辛禾看不清里面有没有泪水。

　　“我也想不通。”

　　这一夜，两人谁也没睡着，睁眼坐到天亮。

　　第二天，因为要等最后几批前来报道的驾驶员，先来的人可以在大楼里自由活动。

　　贝贝闲来无事，想看看终端上的楼房布局图是不是足够细致、精确，要一层一层的往上找，挨个房间查验。辛禾没找到其他的事推脱，被他拉着一起。

　　爬了十几层楼后，在某一层入口处，他们看到明显的“初级生禁止进入”的提示标志，两人不约而同选择无视，继续探险，然后就来到一个大厅门口。

　　大厅里面很热闹，似乎有很多人，不时响起阵阵欢呼声。

　　辛禾不想惹麻烦，拉着贝贝想赶紧离开。

　　贝贝已经推开了大厅的大门。

　　里面的人正在围观什么，很激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