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宇宙哲学工作室的4个朋友也要加入空失营救计划,但白浩坚持这件事必须他自己来,一方面,一个人行动,目标比较小,不易被发现,另一方面,白浩了解全部的内情,如果有更多的人涉及其中,难免消息不走漏风声。白浩已经想好了每一个细节,从他进门时必须的暴力行动,到逃跑时所用到的诱饵飞船和实际飞船,他浑身解数都用尽了,成败在此一举。
回归人到达地球后,并没有正式的监狱,第一禁闭室只是一个临时的地方,在基地旁边的一个角落,由直接听命于隐龙的护卫队看管,因为回归人常年征战,对外武力强盛,对内反而稀松。
白浩穿着一套第二军团的特种兵军装,这让他显得像是在执行公务,一路走到第一禁闭室门口,见到两个守卫,分别站在门口两旁,彼此没有交流,非常严肃。他停下脚步,拿出一张卡片,示意守卫过来扫码,同时开口道:
“最高司令的指令,前来提人。”
左边那个守卫接过卡片,放到了手持显示屏上,显示屏出现了一行“加密信息,禁止保存”的信息封签,点击后出现一封短信,下面署名隐龙。右边的守卫看着白浩,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等待左边守卫的卡片检查。
“他还有情况没交代?隐龙要最后亲自审讯?”左边守卫问道。
“这事儿你要问隐龙自己了。”白浩冷漠地回答,显出了一种老兵漠不关心的架势。
“不会有什么转机吧?他哥可是个狠角色。”守卫在努力套话,很担心自己之前对空失的冷漠,会遭致随后的报复。
白浩没有正眼看他,侧过身子,伸出一只手,示意把卡片还给他。守卫知道再问下去只是自讨没趣,悻悻地交还卡片,打开了身后大门。
空失正静静地坐在地上,听到门被打开,没有回头,在这个没有窗户的禁闭室,他无法区分日夜,以为是时辰已到,士兵来抓他行刑。
“空失,首领要审讯你,跟我走。”
空失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一惊,几乎跳起来,但他又迅速镇定了下来,撑起身来,转头望着白浩,眼睛里流露出震惊和喜悦。白浩没有过多凝望,只是扫视了一下空失全身,看他无恙,便转过身来,向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两个手持枪械的士兵跑了过来,在门口八字展开,随之而来的脚步声,出现了红溪的身影。她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穿白色防爆服,腰带左右两侧挂着两个激光枪,手里拿着一个可视探测仪,一脸得意的表情,仿佛猎人将小鹿堵在死胡同。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有飞蛾扑火,没想到,这只蛾子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的老朋友。怎么,手下没有靠谱的人了么?”
白浩盯着红溪,他了解过今天执勤的所有警卫,并且都巧妙地在这个时刻推派了某些“任务”,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盯梢在此,事已至此,短兵相接,计谋已经没有用,他只能强行游说:
“红溪,我知道你是一名出色的卫队长,你看重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空失对于人类的未来,有着重要的意义,他不能死。”
“哈哈哈,投敌就投敌,还重要的意义?头一次听人把叛徒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串通熵星人,罪大恶极,勾结同党越狱,罪加一等。”红溪两眼放光,怒气冲冲,是那种将军攻城略地后,志得圆满的神情。
空失上前走了两步,心平气和地对红溪说:
“红溪,上次在甘南,我们欺瞒了你,我很抱歉,但是熵星人真的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他们对于我们人类,也不仅仅是敌人那么简单,当然这些说来话长,一句两句也没办法给你说清楚。不过隐龙暴露出的暴君本质,这些天,你不能视而不见吧!”
“暴君不暴君的,我不在意,也不应该在意,我就是一个士兵,服从命令是我的天职,你们不用再嘴炮了,文人们。”红溪说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白浩,跟我走吧,空失,你还有三天时间,想想还有哪只蛾子会飞过来扑你吧。”
跟随红溪走出禁闭室,在一条幽闭的通道里,身后4个卫兵跟着,白浩觉得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他已经在心里闪过了从掏枪,到蹲下射击,到连开5枪的全套动作,就在他拔出身后的激光枪,准备射击的刹那,胸口被身后两束激光刺透,白浩随即扑到在地,双眼睁着,瞳孔放大,胸前渗出的血,摊开一地。
红溪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某种程度上,她没有捆绑白浩,就是在有意诱惑,她不喜欢有人在首领面前狡辩,特别是这些她眼中的文人,她觉得这会让事情复杂化,她喜欢一个人完成任务后去汇报的感觉,干净利落,刀下见肉。
第二天的军内晨报,出现了白浩劫狱被杀的信息,此时正在华夏大学食堂的奕晨,通过嘉城的电话得知了此事。奕晨挂掉电话,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发呆,她的发丝被清晨的微风吹拂,反复拍打着额头,这让汗珠迅速散发,不至于扰她擦抚,当她再次缓过神来,餐厅里已经只剩她一人了,她拿起书包,快步离开了餐厅。
走在回归人基地的办公区,奕晨降低了步伐,她有意跟从三三两两的人行走,仿佛自己是他们的一部分,当这些人走到不同的方向,她又再迅速跟上另外一组人,从空失和白浩之后,她觉得自己被抓起来也是迟早的事,特别是今天这样,几乎自投罗网,不过似乎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她,或许是因为她回归人秘书的制服,或许是因为人们太过忙碌,无暇顾及其他。就这样,他走到了地失办公室门前的接待处。
“恐怕地失将军此时不方便见任何人。”地失办公室外的秘书,平静地说着,她似乎认识奕晨,也知道奕晨今天会来拜访。
“我有要紧的事情要找他,我在秘书处工作,也算是内部人,对吧。”奕晨急切的神情,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哦亲爱的,你当然是内部人,这毋庸置疑,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么?”秘书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让奕晨通过这双大眼睛,看到里面藏着的某种东西。
奕晨突然明白了其中含义,她确认道:
“明白了,我晚上去地失的住所找他。”
秘书没有说话,转身去忙其他事了,奕晨从这个陌生回归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和希望。
晚上9点,奕晨来到地失的住所,玄氏开的门,他见到奕晨,便明白了来意,热情地将她请进来,并高呼一声,“地失,有客人来找”,然后尴尬地笑了笑,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从玄氏透红的眼睛中,奕晨看到了这位老者的揪心和煎熬。
地失坐在一张写字台前,写字台正对着门口,他在平板显示屏上写着什么,没有了在办公室中的那种盛气凌人,看起来容易接近,看到奕晨进来后,淡然随意的表情中隐隐露出一丝惭愧,低下头说:
“你是为空失而来的吧,我也没有办法,这是隐龙亲自操办的。”
奕晨上前两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故作镇静地说:
“我知道你和空失之间,政见一直不合,你不支持宇宙融合论,也觉得空失在做的事情很愚蠢。我和你有同感,我也觉得他傻透了。”
地失抬起头,他显然是对奕晨的话有些吃惊,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等着奕晨继续。
“空失这个家伙,为了自己的信念,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他相信熵星人,并相信那是真相,如果这算是通敌,是的,他通敌,他想凭借一己之力,去和隐龙这样的独裁者对抗,以卵击石,粉身碎骨。他相信自己的信念,相信人类的未来不能把持在隐龙这种独裁者的手中,并愿意为这种信念献出生命。这就是你的弟弟,傻瓜空失。”
“是的,傻瓜空失”,地失附和道,他叹了一口气,眼神透露出不可捉摸的光,缓慢地,让身子往椅背方向靠了下去。奕晨闭上了眼睛,三秒后,她突然睁开,仿佛明白了什么,情绪涌了上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去找谁,我们之前的对话不太愉快,但这不应该影响你的判断,我坦白,我来之前是想给你打感情牌,告诉你血浓于水,亲情最重这些废话,但我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浪费时间,因为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远比亲情这些更清晰,如果你还没有瞎,如果你还有一点智商,就能看明白——这是大势!隐龙已然失势,从他疯狂的举动和军队里的评论就能看出,这种人不会有未来,跟着这样的人,只会越走越黑,最后成为炮灰。为了家人,为了前途,为了理想,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地失盯着奕晨,这是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觉,毫无保留的欣赏,以及内心中抑制不住的悸动,突然有一种怒火中烧,为什么是空失,为什么不能是他,这种情绪让地失非常痛苦,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嫉恨,脱口而出:
“住口,你竟然敢对首领说出这样不敬的话,这是忤逆,死路一条。”
“是的,那又怎样?对待那样一个恶棍,忤逆才是正确的,顺从就是助纣为孽。”
“如果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劝我救空失,那么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无能为力。”
奕晨站起身来还想说什么,地失挥手打断了她:
“我想你应该回去了,我不会揭发你,也请你好自为之,不要越走越远。”
奕晨看出,地失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似乎有某种东西从他的内心欲将翻涌出来,这种东西折磨着他,让他倍感痛苦,无从逃避。奕晨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我不知道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无论如何,希望明天的阳光依然美好如初,再见。”
奕晨转身离开后,留下地失一人,在座位上呆坐,望着关上的房门,那里似乎残留了某种气味挥之不去,这种气味把地失带到了小时候的某一天,被妈妈训斥的书房中,妈妈转身离开,地失倔强地不认错。回过神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早已静止不动,地失的眼睛里淌出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