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办公室的门大开着，灯光冷冷地洒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王磊深陷在椅子的靠背里，双手十指交叉，眉头紧锁，一脸愁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师傅，这是我整理出来的笔录。”我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

　　王磊接过我手中的报告，翻了几页，他眉头继续紧锁有点心不在焉的翻看着。他的目光落在纸面上，但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

　　“夜影抓的有点太容易了……有点太容易了。”王磊低声重复的说道，眼神中透出一丝困惑，“他就像是坐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抓他一样。”

　　“这……这不可能吧，现场都是他的指纹，很明显只有他一个人在场。我觉着他就是对自己的技术过于自信了，没想到R10能那么快定位到服务器地址。”我忍不住为这次行动辩解道，“师傅，您觉得有什么遗漏吗？”

　　王磊合上报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止是遗漏，一个老练的黑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我们抓住。这么明显的就落网，这种明摆着的‘失误’，反而让我更加怀疑。”

　　我不禁点头，“只要跟阿尔法湾沾上关系，似乎都难逃成为弃子的命运。曹彦杰和荆昊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问题是，究竟是什么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弃子？阿尔法湾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愿意承担谋杀荆昊的罪名？如果我们不能拔掉阿尔法湾的根源，类似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真正的幕后黑手会继续逍遥法外。”磊将报告放下，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十分疲惫，“到目前为止，我们警方只能证实他是曹彦杰，但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证明他是阿尔法湾的‘夜影’？虽然他通过了测谎，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点点头，“R10还在分析服务器里的数据，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

　　王磊靠在椅背上，语气沉重：“小申，你要明白，一扇门的背后，往往藏着无数扇门。我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些碎片，只有每一扇门都打开了，才能真正理清整个事件的脉络。而R10就是为我们打开这些门的钥匙。”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虽然跟他共事了几天，但A队的背景我还是不太了解，总觉得他们神秘莫测。”

　　王磊笑了笑，带着几分回忆的神情：“其实没什么神秘的，A队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成员都是面向公众招募，只要完成相应的测试就能加入。R10是个例外，他是被捕后才加入的。”

　　“哦？他犯了什么罪？”

　　“他可不认为那是犯罪，按他的话说，最多是一场恶作剧。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刚过14岁生日。他父母和朋友根本不相信这个孩子能捅出那么大的篓子。”

　　“14岁？还是一个中学生……”

　　“没错，中学生。更确切地说，他从13岁起就频繁入侵警务系统。你要知道，警务系统可不是普通网络，而是独立于公网的一套内部网络，需要内网穿透才能完成与公网的数据交互。他居然能绕过重重防护，成功入侵，甚至将他的班主任注册成A级在逃人员，并向全市各分局发出了通缉推送。”王磊的语气略带无奈，仿佛回想起当时的荒唐场景。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班主任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出此下策？”

　　“孩子嘛，对管教严格的老师总是心存不满，只是大多数人都忍着不发作，而他选择了直接动手。结果，他的班主任第二天就被带进警局接受调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多次篡改调查记录，给警方的工作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几乎每天我们都在修复他造成的‘恶作剧’。”王磊摇了摇头，仿佛已经释然。

　　“那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是现在A队的队长，他追踪了系统的操作日志，逆向追查最终锁定了学校的图书馆。R10每次趁着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机会，就在那里进行这些操作。”

　　“然后呢？”

　　“他没被判太重，只是被禁止在18岁之前使用任何电子设备。这一禁令可把他折磨得不轻。幸运的是，他一上大学就被A队招募了，成了当时最年轻的调查员。”

　　“‘R10’这个代号，也是那个时候起的吗？”

　　“嗯，A队有个传统，成员会用字母加数字作为代号。‘R’代表调查员，‘10’则是他自己选的，象征二进制的‘1’和‘0’。”

　　我好奇地追问：“您一定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吧？”

　　王磊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复杂：“当然，我是当年审他的那个人。不过，现在我们都遵守A队的惯例。”话音刚落，他的手环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话题。王磊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沉重。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我，神情凝重：“是看守所打来的，曹彦杰翻供了。他现在不承认之前说过的话。”

　　“这么快？才几天的时间，他就‘失忆’了？”

　　“是的，他不仅不承认自己是夜影，还说自己根本没说过那些话。据看守所的报告，他的性情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几天前那样冷静，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皱眉思索：“性情变化？难道曹彦杰患有人格分裂症？”

　　王磊摆了摆手：“去找R10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之后再重新提审曹彦杰。至于他是否人格分裂，交给测谎仪和专业人士判断吧。”

　　专案组办公室的角落里，R10戴着头显正在工作，在头显的正前方悬浮着各种数据报表来回切换，他时而盯着某个数据报表发呆，时而又快速地新建出一张空的数据报表，将一些数据拖放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感。

　　我推开门，看到他正在忙碌，刚要开口，R10却率先发言了：“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他没有转身，依然盯着那些数据，”这些数据里面除了沙盒游戏的缓存，还有一些游戏账户的转账数据，可以说，基本证明夜影参与了沙盒游戏中的洗钱活动。”

　　“可是他现在不承认自己是夜影，想要翻供。”我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打断他说。

　　R10动作一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缓缓摘下头显，盯着我，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和不解：“他不承认自己是夜影吗？”

　　“对，现在还不能明确，但他坚决否定身份。”我靠近一步，试图打破他的怀疑。

　　R10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他显然不太认同我的说法。“不管他怎么说，有一点很清楚即使他不是夜影，他也与阿尔法湾脱不了干系。”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观点。

　　“在没有确凿证据以前，任何怀疑都可能成立。”

　　“他很有可能是自愿加入阿尔法湾的。”R10坚定的说。

　　“自愿的？怎么讲？”

　　“我用他的账号登录了沙盒游戏，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他在游戏里组建了一个家庭。”

　　我有些困惑，皱着眉头，“怎么着？他的第二人生出轨了？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现实中如果家庭不幸福，他就会去虚拟世界里补偿的行为并不稀奇。”

　　“恰恰相反，家庭关系应该非常和睦。”R10摆弄着手里的头显，“我问过李薇，沙盒游戏的角色机制即使玩家下线，游戏角色也会基于玩家性格特征继续在线上活动24小时，这期间可以与其他玩家正常进行互动。”

　　我有些不耐烦了，“可这又跟他自愿加入阿尔法湾有什么关系？”

　　R10放下手上的头显，语气变得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说道：“可游戏里他妻子和女儿的角色已经在线一年了，除了早期的登录记录以外，这一年里没有产生任何一条登录的痕迹。这又说明了什么？”

　　我愣住了，心中开始泛起不安。“这说明荆昊给他开了特权？这虽然违背游戏的设计规则，但假设他俩都是阿尔法湾的成员，这就不难解释了。”

　　R10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和探究的意味：“不，荆昊并没有这方面的权限。虽然他在深挖沙盒游戏的底层逻辑，但这并不是他的研究方向，很可能，这件事是阿尔法湾的高层帮他实现的功能。”

　　“可阿尔法湾为什么要帮曹彦杰搞这种……无关紧要的功能？”

　　R10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一年前，曹彦杰一家出行时遭遇了重大车祸，他的妻女在那次事故中丧生。游戏里出现的场景……大概就是他与家人日常生活的再现。”

　　我一时语塞，R10将游戏画面投了出来，画面中，曹彦杰的妻子和女儿正靠近栅栏的地方挖着土，几株西红柿苗散落在她们周围，整个画面宁静而温馨，透着满满的田园生活味道。办公室的空气愈发凝重，R10的视线紧紧锁定在我身上，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而我的思绪则停留在R10刚才提到的那个事实——曹彦杰的妻子和女儿，然在游戏中活了一年。

　　R10接着说道：“曹彦杰是那场车祸的唯一生还者，出院后被诊断出重度抑郁症，在医院治疗了半年。”

　　“这个家庭场景是他自己的执念。”我皱着眉头，心中满是疑惑，“可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他自愿加入了阿尔法湾，也可能只是他在精神崩溃后的一种逃避行为。”

　　R10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定：“不，这不仅仅是逃避。想让两个角色在沙盒游戏中维持长时间的活动，特别是涉及到这么复杂的AI家庭系统，所需的数据资源和开发者权限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也不是收缴的那几台服务器能运行起来的。需要大量数据标记和机器学习，如果不是阿尔法湾的人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还能有谁，而且这么做的目的绝不简单。”

　　我开始有些急躁，脑子里全是那幅种西红柿苗的画面，仿佛被催眠了一样：“但这还是无法证明他自愿加入了阿尔法湾。或许他只是被利用了，甚至是被迫的。”

　　“申警官，你有点共情过度了。”R10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如果他真的是被迫的，那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试图摆脱这个虚拟家庭？为什么他会一直默许这种虚拟现实替代他失去的家庭？如果你站在他的角度，真的会愿意让一个数字合成的妻子和女儿替代现实中的伤痛吗？”

　　我愣住了，无法反驳R10的话。他的话里带着某种不可否认的逻辑，但我还是不愿意轻易接受这个结论。“或许是因为他根本无力改变这种状况，或许这次正是他逃离的方式。”我稍微回过神来接着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破解了他的社交账号的授权，通过互相关注的用户圈子，核实了这些信息。”R10的语气冷静而精准，“交通事故、医院记录……一切都吻合。”

　　我皱眉思索，“你提到他患有重度抑郁症，那病历中有提到他有多重人格分裂症吗？”

　　“没有，只有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为了治疗抑郁，他接受了脑机接口植入手术。”R10看向我，神情复杂，“这个手术的费用不小，但他得到了资助。”

　　我的呼吸一滞，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可能性。“资助？难道这是阿尔法湾干的？”

　　R10摇了摇头，语气却没有放松：“目前还不能确定跟阿尔法湾的直接关系，但记录显示，是一家从事抑郁症研究的科研机构。”

　　我感觉到事情越发复杂“但这家机构为什么要为他承担这样高昂的费用？他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曹彦杰是网络安全公司的高级主管，白帽圈子里也算是有些名气。也许他是个理想的实验对象，特别是对于一些前沿技术来说。”R10的语气冷冷的，仿佛揭开了某种真相。

　　“所以……他成了试验对象？”我喃喃道，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R10点了点头，眼神坚毅，“差不多吧。我建议，我们最好去调查这家科研机构。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