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2.10.32日。
十月第一个晦雪日。
西莉亚登上了前往深空的飞船。
寂鸦领主星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她透过半透明的舷窗往下看,细软的雪花纷呈飘飞,而这颗承载了太多故事的星辰则久违地陷入了温柔的梦境。
深空的航线和她前往图灵公学的航线其实差不到哪去。
图灵公学全名是图灵·诺尔顿公学。这个名字来自于末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图灵·诺尔顿,他的理论几乎奠定了整个现世纪高等数学的基础。关于他那近似传奇的人生从不缺少佚闻。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他和图瑟王朝唯一的异姓女公爵丹妮莉丝·图特斯·伦斯特的传奇爱情故事。
但西莉亚从来都不相信这个故事。
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用爱情故事一言以蔽之的。
丹妮莉丝还有另一个名字:伊丽莎白一世。一个悍然对其他星球发动侵略战争,被尊称为荣光女皇的女人怎么可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在风雪中夜奔,却只是去见心上人一面。再者她比图灵大足足了七岁,在他还未名扬四海,仍在四处奔波求学时,她已经举起长剑,杀死每一个试图来犯的侵略者,而那清瘦的脊梁已经足够担负起整个王朝的重量,头戴星辰的王冠,此后岁月未有一切敢令其低头。而图特斯传袭百年的荣耀皆系于她之身。纵观历史,她无疑是高傲的,俯视着的。
野心家。
诸多研究过这个时期历史的学者,无一例外都是如此称呼她,而爱情于她犹如一道餐后甜点,虽非饱腹的必要菜品,但也可以作聊胜于无的打发,但是绝不如权势一样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所以伊丽莎白可以在风雪夜只身奔赴夏宫的宴会,在巧笑嫣然间毒杀了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她豪掷手中一切筹码,赌一个可能,只为换取那顶王冠的稳固。
所以,那时的荣光女皇和冰血女王,犹如钱币的正反面,属于同一个人的两个名字正随着十字玫瑰王旗飘荡在宇宙间。彼时鲜红星辰在整个宇宙间流动。而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在历史中少数记录下来的两次会面其中之一便是“加伊那会议”。
还未声震人间的学者受困于加伊那领的限制令,甚至无法离开家乡前往艾利莱诺拜访时间的女儿诗蔻尔。
而停留在加伊那与艾利莱诺的边境进行西方峰会协定的荣光女皇却意外召见了这位寂寂无名的学者。
得知前因后果的冰血女王褪去残酷与冰冷,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追问了一个奇怪问题:你为什么而活着呢?
此时图灵·诺尔顿才二十二岁,只是一个孤傲厌世略带点疯狂的学者,而离他声震人间,名扬四海还有两年。
漫长到几乎将他杀死的两年。
可此刻华美的夏宫中,年轻的学者不减当年的桀骜,思索良久后回答:
“反骨。”
“我看你倒活得清醒嘛,我也见过像你一样的人,只不过她离我太远了,我根本抓不住。”女王的话音刚落,左右的侍从全部噤若寒蝉,此时连空气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而加伊那的封臣皆面色惨白。而图灵反而带上了一点笑意,“陛下,你口中说的她是谁?”语气散漫,整个人极为放松,仿佛他对这位凶名在外的女王仅有的惧意只有那算不上恭敬的称谓。
女王长久地沉默了。
图灵看见有几个侍从都向他投来了愤怒的目光。
久到连图灵以为这个问题不会被回答了的时候,女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是我的母亲,图瑟已经归于永恒的晨曦。”
“我以为人类至高的荣冠,是美丽的临终,而且王后殿下太美丽了,她不能带上沉重的躯壳奔赴她的国度,那路便太远。”
女王露出笑容,“现在给我滚出加伊那。”
图灵为数不多的情商在这种情况下也使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儿欣喜。
不论是侍从还是封臣都艰难地看向惟一站着的人,后者依旧若无其事,仿佛从不曾直面过女王的怒火。
“我宣布,你不许再踏入加伊那一步。你可以得到我十分之一的藏书。同时我治下所有的藏书馆对你无条件开放。我将为你签署自主通行令,最后我在艾利莱诺等待你的到来。”女王从主位上起身,正向门外走去。
“陛下,我还有两个问题,我的通行令有效期有多久?十分之一的藏书是否包括海兹因笔记?”
学者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换得女王的回眸。甚至,年轻的女王没有停下脚步,直到离开这座异常华丽的建筑。
“来艾利莱诺。她会给你答案。”年轻的禁卫军长露出一丝微笑,祖母绿的眼睛里掠过冰冷的光,“无所依靠的异乡人,请用一生去寻找你的灵魂的栖息地吧。”
这个掌控女王禁卫军的年轻人也是个贵族。他是图瑟时代最有名的浪荡公子,美丽的皮囊下有着最恣意的最难以束缚的心,却也是终生未婚的伊利莎白一世惟一被记录的情人……
“好浪漫啊,西莉亚,你觉得呢?”罗伊娜朝她微笑。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罗伊娜,后者还沉浸在引导员讲述的浪漫的爱情故事中,脸上还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一些什么?
“尽管女王终生未婚,但她还有一个情人。可这仅仅是明面上的。况且莺尾公爵可是有亲生的子嗣的,尽管是一对私生子姐弟。不论是不是女王生的,这都不是一个有多么浪漫爱情故事,而是权力的游戏。
“而且女王未婚,不代表他也是独身,光是他通过正式缔结了婚约的贵族小姐就有两个,只不过是没有真正携手而己。他最有名的一位情人可不是女王,也不是帝国尖刀,艾欧泽亚王储,安莱西玫瑰,伊丹泰丝星辰,哦,最后一个已经被证实是搞错人了,不过这样一个男女通杀的风流贵族,最后居然拜倒在一个相貌平平的哑女裙下。而这个哑女叫诗蔻尔,是末世纪与图灵齐名的学者,我们一般称她为时间的女儿。有传闻说她曾为鸢尾公爵生下一对儿女。因而他积极推动了继承法改革。这为后来的安瑟尔一世加冕提供了巨大的助力。也有人说是因为为了帮助诗蔻尔顺利通过艾利莱诺的继承考核。
不过我不觉得他有多爱诗蔻尔,最多把她当成了一个特别了一点的女人。可诗蔻尔最重要的身份是学者,与图灵齐名的学者,甚至于可以令人忽略她的性别,真理的殿堂从不因性别而开放。而诗蔻尔设计的时之心得到广泛应用是在旧历1235年的萤惑争辉之后。说个笑话,一个男人表现对一个女人的爱是为他与这个女人所生的孩子争取继承权,而不是资助她的研究和推广技术的应用。请注意,这也是他少数存活下来的两个子嗣。用一个不是选择的机会换取所谓的爱,还真是令人感激不尽。呕…”
“时之心的广泛应用得益于伊丹泰丝女公爵维奥特莱尔以强权推动,同时她又集合多个长生种族与东陆二等移民组成了旧历历史上最恐怖的军队——萤惑军团,由此掀开了诸神黄昏的序幕。一直以来攻讦她的保守派和神降不计其数,至今她都是教宗黑名录上的首位。”
西莉亚将思绪从如潮水般涌动的回忆里抽身而退,然后听见了自邻座传来的婉转声音:
“你来自寂鸦领。”面前这个黑发女孩使用了一种疑问语气的陈述句,西莉亚还只在她那个仿佛只活在白日梦里的表姐那听到过。
“刚才我看一下,发现你很有意思,不如做我的朋友吧。”
“我拒绝。我倒觉得没有哪位小姐会如您这样奇怪。”西莉亚不软不硬地回呛道。
“诗蔻尔·艾利莱诺·安提罗拉。”女孩说道,“这是我的名字,那么一会儿再见。”
此时那些人陆续在一个机器人的带领下朝一幢大楼走去。西莉亚也跟在队伍最后向前走去,她没把诗蔻尔的话放在心上,倒是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诗蔻尔一眼,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心想。
不过在她漫长又无序的生命里,奇怪的人向来多不胜数。
另一边。艾利莱诺。
“3.14,体温下降0.3值,脑波频率上调0.6值,疼痛阀值下调为1,电流阻值下调为2,实验时间调至312秒后。指令下达。”身穿白色研究服的少女说。银灰色的碎发服贴地被拢在耳后,目光一片冰冷。
她看向实验体们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而着一堵透明金属墙,9.8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贴在金属墙上,她贪婪地盯着银灰短发的少女在控制中心实验室里的动作,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殷梵学姐,今天的实验结束了,接下来你要回学校吗?”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装的年轻男孩旁若无人地说道。
他的眼里只能看得见殷梵。
一旁的一个女性研究员不禁咬了咬唇,眼底嫉妒如杂草般疯长。
殷梵盯着她的实验数据,表情冷淡,带着一点儿疏离,头也不偏地告诫:“进我的实验室要穿防护服。你会污染实验环境。”
“好的,殷梵学姐。”男孩笑得乖巧,而眼底是乌云密布似的暗色,“下次一定!”
殷梵的实验终于结束了。
她忍无可忍看向日日准时来报道的少年,“你没有研究方向吗?”那就不要总跟着我!殷梵垂眸,掩去心中所思。
她保存完数据后径直离去,不等有所回答,便匆忙离去,仿佛在逃避着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9.8发出尖促的叫声,她的指甲在金属墙上来回抓挠,发出刺耳的杂音,可是这并没有任何作用,研究员先后离开,中心实验室关闭,金属控制门打开,洒满一地柔和的白光,9.8却绝望得仿佛失去了灵魂。
监管者V-361将9.8带回监察实验室后开始逐一巡视各个房间。
3.14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宛如死鱼的9.8,绝望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又是这样啊。
3.14突然很好奇,这是从未有过的想法,难道是今天被例行实验采集给电到了脑袋?否则她是不会有情绪波动的,还是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殷,焚是个怎么样的人?”
9.8目露凶光,她猛然坐起,恶狠狠地盯着3.14,像是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笨蛋!傻瓜!这个字念梵!她叫殷梵。”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绝望得像脱水的鱼挣扎了两下后又重新躺了回去,失落得像是被偷走了灵魂。
一旁的7嗤笑一声,从自已的床板下里扒拉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乱翻一通后,掏出一张金属徽章,而又递给3.14一张老旧芯片后,又重新将盒子粘回床板下去。
“殷梵,她是这个时代里最伟大的天才之一。也是最恐怖的暴徒之一。”
3.14一接过旧芯片,有点意外,这是由费洛蒙特公司出版的时代历闻报。
这家公司在1328年由于终端风暴而失去广大市场后以极快的速度宣布了倒闭。
当时谁又能想到这家引领芯片化阅读潮流的公司竟然输给了它曾拒绝投资的个人终端产品呢?
她开始读取上面的所有报道,最开始的是截止于1328年10.16的报道,那时距离费洛蒙特宣布倒闭还有一周。
除了当时引起无数轰动的个人终端与启明女神伊莱·艾德琳的一夜爆红相比,关于殷梵的报道被挤落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面简单地提到了殷梵及其科研团队对废星7-19的研究。
3.14浑身发抖,她声音极为沙哑,眼前一片白茫茫,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她是彻彻底底的疯子。”她的声音太过颤抖,仿佛不像是自己的。
现在是1332年10.28日,距离废星7-19事件整整过去了十年!“她,她才多少岁??这可真是个魔鬼!!”
“她今年二十九岁。”7接口道。
“她今年居然才二十九岁?这个年幼的魔鬼!!”3.14忍不住大喊。
“惊讶吗?我们都很清楚这个年纪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多么的年幼?毕竟,启域星系法律规定标准成年公民年纪是三十五岁。在这个人均寿命高达161岁的时代,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她还受未成年公民保护法的保护。还有该死的特赦令,真他妈可笑。”
3.14陷入沉默。这个人类寿命最高可以达到309岁的时代。二十九岁的段梵只是个在学校里就读的未成年人。
可她却对一颗行星挥下了冰冷的屠刀,而这件事却在一切归于寂静的整整六年后才被揭露,却丝毫没能荡起一丁点水花。
“伟大的白女皇啊,瞧瞧你的后继者们都做了什么?”3.14喃喃自语道。
“伟大的白女皇乔因·布兰达,你以为你为这个星系带来了什么?是希望?是黎明?不。是希望破灭后更深的绝望,是长夜中如流星闪逝的刹那光亮。”7用华丽的咏叹调,念出属于著名歌剧《白夜》中的台词。“我第一次觉得洛因莱嘉·海因里希可能才是对的,至少,她改变了罪域,改变了贵族,她改变了她能改变的一切。她无愧领主之名。乔因带来了如花火般短暂的光明,可那有什么用?”
7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不甘心生来就丧失所有人权,她希望改变而不是给予她虚假的希望,不像乔因·布兰达一样。留下来的只有写入历史里的冰冷名字和所谓的崇高精神,用那些最绝望的希望去绑架一代又一代人,吸引无数人飞蛾扑火般地献祭。
乔因·布兰达。
她是启域星系最伟大的领主之一,她起于卑末,以剑与鲜血刺穿了笼罩在启域星系的黑暗,甚至以一已之力改变了荒芜城监狱。她以希望与信念筑就纯白的王冠,以勇气与不屈成就高扬在启域星系每个角落的猩红旗帜。
她是当之无愧的证道者,崇高的守望者,却绝非一名合格的君王。
曾作为乔因助手的洛因莱嘉却与之截然不同,她野心勃勃,工于心计,出身贵族,拥有与旧氏族图瑟王朝后裔海因里希之名相匹配的才能。可她没有和乔因一样收获如潮水般的赞美,相反她背负污名与谩骂前行,作为一名才华卓绝的政客用细水长流的方式改变乱状。限制贵族权利,扩大阶层流动,修建科技城,收笼人才,建立教育机构,完善法律…她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
“你赞美乔因,可也是乔因也没有停止广义实验计划。你们作为实验体,早就丧失人权了。”Y0312说。她很少开口参与聊天,今天却是个例外。
广义实验计划是由某个末代改革派成员提出的犯罪人员特殊处理方案,在白女皇针对废星7-19的改造时实施,毕竟废星7-19曾是启域星系最有名的罪恶之都,荒芜城监狱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个地标,它是禁锢一颗行星的无形牢笼。
但尔后由于执行中枢阿尔芙恶意纂改程序,而造成执行人权分割方案。一切犯罪或携带犯罪基因的人类由阿尔芙自行分割人权,由此沦为实验品,后来洛因莱嘉紧急修改法律,试图改变无果,遭遇暗杀身亡,以改革派成员先后离世,却原因不详而失去后续。
直到现任领主尤瑟·图特斯·海因里希上台执政,他推翻了许多洛因莱嘉法案,却出于某种原因未废除该计划,执行至今日,而且再也无人可以证明广义实验计划的最初方案的真相。
在1306年,首席科学家帕里斯·艾利莱诺建立阿斯加德研究所,向议会提交报告申请实验品归属权。经过短短三个月的博弈,阿斯加德研究所就正式获得实验品归属权以及广义实验计划的无限制处理权。
同年实施中心实验室制度,与十裁军事学院、诺兰公学、洛因莱嘉学院、图灵·诺尔顿公学等七十九所高等教育学校建立实验合作机制。每个依法入学的学生在第二学年时,可以通过参加莫伊莱测试来申请参与中心实验计划,前提是莫伊莱测试拿到全C的成绩。
每年有多少学子在交纳高达五千银塔娜的报考费用后,成功为阿斯加德实验室实验品维护费用省下一笔又一笔开支。
但仍有无数学子前仆后继参加莫伊莱测试,而折戟沉沙者亦犹如过江之鲫。连帕里斯也为此惊讶,也私下开玩笑地说:“原来这些可爱的米德加尔特们还是顽强的墨该拉草啊。”
墨该拉草是一种生命力极顽强的可食用绿色植物,叶片细长扁平,气味辛甜,经常在进行收割后依旧会以极快速度成熟,需要重复收割,也有地区因种植墨该拉草而收割不及时造成泛滥成灾的情况。
而米德加尔特是旧历启域星系通用语中表示初开花朵般的美好事物,而也有老一辈人用来代指新生代。
这句话已经成为了实验品们数不多的笑料之一。
“生而自由,天赋人权。这不过是白女皇的童话而已。没有人可以做到。广义实验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9.8平静地说出最残酷的真相,“我疯狂迷恋殷梵。只是因为她和其他人不同,只是不同而已。废星事件没人讲得清楚,殷梵做了又怎么样?她下次依旧可以穿着实验服出现在中心实验室,只要她继续拿到级名第一。Y0312的研究员,那个美丽的少年依旧会跟在殷梵身后转,只要她还是殷梵。人们生而不同。这么简单的道理,何必托词于乔因阁下?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是诺兰公学的学生。”
3.14和7都陷入了沉默。
“什么是诺兰公学?”Y0312犹豫了许久后问道,她并不是通过广义实验计划进入阿斯加德研究所,也从没有接受过实验品的课程培训。
她的编号证明了一切,在她结束为期五个月的广义实验计划后,她将被遣送至荒芜城监狱服刑。
废星7-19事件后,地表因留有不可修复性创伤,不再具有开发价值,许多已颇具规模的城市也在一夜之间变为了空城。又因为废星上的居民大多都是流放至此或关押在荒芜城监狱里的罪犯,所以议会只是宣布将废星7-19改建为星际监狱。原本的城市变为废墟,议会派遣的监察官在废墟上建立数十座守望之锋,作为物资补给站和限制暴动的二次防线。利用废星当地的特殊矿石科奇斯特蓝晶石作为能源驱动了一批名为监察7-1902的监管者,并为其安装了自卫程序和仲裁程序,该监察官又依法申请了绝对自治权,并正式将荒芜城监狱改名为深空监狱。
于她而言,亦不知是福还是祸。
“诺兰公学是是诺兰二世建立的贵族学校,但在当时这个学校是最初因为于伊利莎白皇太女的教育事务而建立的。后来演变成了贵族继承人预科学校,所有入学的贵族都要通过算法测试和A·C·T·E考核,因为是诺兰二世建立,所以几乎没有走后门的情况,历史上惟一例外是艾菲尔·伦斯特·图特斯。”9.8说。“她是永远的图瑟晨曦,也是诺兰二世的王后,在诺兰公学的校史上只有她是没通过任何考核而进入诺兰公学担任老师。但这是也只对一小部分人开放的殿堂,而这所公学的前身是隶属图瑟王室的艾尔莎城堡。”
“这个世界真的很可悲。”Y0312由衷地发出如此感叹。
“他们教授你们这么多知识和光荣的历史,却残忍地剥夺你们生而为人的权利,无知,才是一种幸福。”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这是Y0312第一次听到关于这实验室之外的历史。
“那你呢?苍穹之烬的炮灰么?战争让你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姓氏与名字,如今甚至还作为战争犯接受了法庭审判,得到的不是正义的裁决而是无止尽的刑罚,你甘心吗?而你那至高无上的领导人带着永夜紫匆忙出逃,却消失在了寂鸦领,永夜紫也跟着下落不明,那你的希望呢?谁来给予你?”9.8眼神轻蔑,语气是说不出的讽刺。
“你错了,永夜紫?它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希望。它只是失败的究极。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Y0312依旧很平静。“而且赢和也配不上至高无上这个词,他只是一个卑鄙的篡权者、背离了信仰的偷盗者、抛弃故乡的异乡人。”说到这,她脸上浮起一个神秘的堪称恐怖的笑,“他会死。任何一个活下来的人都会不遗余力地杀死他。按你们的时间计算,我认为不会超过十三天。”
7面色古怪,欲言又止,她有些犹豫地问道“这是你们的计划?这里也有高频调信号收集器的。你太随意了。”
“没事,这不是什么机密,而仅仅是我们的共识。”她轻飘飘地回道。“他也清楚,否则就不会放出假消息了。他在恐惧。话说,你们这边还有高频调信号收集器?据我所知,你们的科技并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么这应该来自于寂鸦议会?所以这又是浮空之城的领主出售的诸多尖端武器与设备其中之一吧。她行事可还真是百无禁忌啊。”
最后的话音已是轻不可闻。
三个月后…
原来那座纯白的高塔并不是监狱。
Y0312收回视线,安静地垂下头。
在前来交接的监察官克罗托·塞缪尔介绍道:“深空监狱被监察长划分为五个大区,A区是办公区兼生活区,并不对你们开放。B区是数据中心,也就是那座白塔,负责人是新上任的洛瑟雷女士,只有特别申请后才对你们开放。C区就是中心区,C区被划分为六个区,C-1是你们日常工作的地方,C-2是阅读区,C-5区是禁闭室和审讯室,而监禁室在C—3,C-4,C-6区。”
“如果犯错了,千万不必惊动监察长阁下,他虽然长相俊美又年纪轻轻,但绝对是这里最恐怖的人。有人私下里叫他深空死神。至于剩下那个D区,那是你们死后才会去的地方,就没必要介绍了。哦,还有一个E区,那里给你们放风的地方。对了,差点忘了说了,监察长阁下是有权决定是否对你们执行死刑的。”
“这就是为什么不能惹怒他的原因,他如果说要杀了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话,那可就不是一句普通的威胁而已。毕竟监察长阁下从不开玩笑——”
“克罗托,别说了,监察长阁下已经在E区大厅等着了。还有十五分钟。”另一位监察官帕里斯·查尔斯特看了看高悬的虚拟时钟后说。“今天是个例外,监察长阁下的妻子从加伊那领星来深空领了。你最好快点,就是让他们十五分钟之内爬也要爬过去。你觉得阁下会多等你和我一分钟吗?今天我可不想在C区值守,晚上有给洛瑟雷女士开的欢迎会,爱德沃瑟雷小姐一定会去!”
“听到了吗?各位,请你们用最快的速度跟着我们走。监察长阁下在等着。”克罗托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狰狞。也不知道是惧怕于监察长的权威还是在意深空狂花爱德沃瑟雷小姐。
尽管所有人都用尽全力奔跑,有人到了E区后仍在大口地喘气,但这绝对不是十五分钟之内能到的路程。
“为什么二十五分钟之后的现在,监察长阁下还在?这不对劲。你说呢,帕里斯。”克罗托很小很小声地说。
Y0312很轻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监察长阁下。因为他实在是太特别了一点。他真的太年轻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那眉眼间仿佛皆是风景,黑色的眼睛里却是沉寂的冷漠,那种美丽的笑仿佛从不曾直到他的心底。
“所有事都已经告诉你们了,那就好好地呆在这里,直至死亡。”他说。“称呼我监察长阁下即可。”
“你好。”一个年轻的女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我是诗蔻尔。”诗蔻尔穿着纯白的研究服,她的长发高高束起,脸上露出笑容,而视线若有若无地投向Y0312所在的方向。
在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年轻监察官西莉亚·爱德沃瑟雷拿着事务整理报告前往办公区顶层的监察长办公室,她正准备敲门的手一愣,门没锁。以这位监察长的个性,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此刻,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我们首先应该谈一谈你的调令。”那位监察长阁下语调异乎寻常的冰冷,“别和我说什么军事研究所的官方的安排,按照你大姐作为埃罗克斯要塞的指挥官而言,没有人会为了些不知所谓的理由给你脸色看。”
“啊,这……”另一道声音的主人仿佛刚回过神来,“因为我的研究需要。埃罗克斯军事研究所并没有类似广义实验计划的实验品方案,所以,你处决死刑犯有一部分是为了解决过多消耗。我只是转移了处理方式而已。我敢说出来,就证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你想要彻底改造这里,我的研究对你有用。”
“你把我当什么了?说真话。”
那个女声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因为我怀孕了。”
这算什么理由?
西莉亚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办公室里诡异的沉默下来之后。
“我总不可能在埃罗克斯吧?如果你可以彻底离开这里,那我也不会来。你也知道埃罗克斯和安提罗拉是个怎样的局面,我在这里至少不至于和罗伊娜一样。我不相信加伊那和安提罗拉是安全的,至少现在不是,那里是更加残酷的兵不血刃的战场,现在的我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我爱你,但我很抱歉。”
“你太残忍了。”诗蔻尔沉默了很久,“其实我都知道,你永远不会为我停下脚步,所以我递交的申请书并不是前来深空监狱,而是自愿前往诺兰边塞。你明白吗?我宁愿葬身无边星河,也不想死在这些权利游戏里。想必那位真正洛瑟雷女士也快到了吧。”
“殷理,我也爱你。而你却吝啬到连一句虚假的承诺也不给我。”
西莉亚默默地转身,靠在走廊的墙边,长叹了一口气。
爱情啊。
真是亘古以来都难以解释的命题。
“爱德沃瑟雷小姐,请问你的教养便是躲在你直属上司办公室外偷听吗?”
“哟。自已老婆都跑路了,还关心我偷不偷听呢,何必这样。你自己有没有锁门的习惯你心里没点B数吗?仗着自己是监狱长,办公室又在顶层,保密级别高,我就从来都没有看到你锁过门。以为当初是我自愿来这里坐牢的?”
“是啊。你不是冲我妹妹来的吗?我就是故意的。”
“你好贱啊。”
西莉亚同时以行动表达了她的愤怒,在摔门的惊天巨响后才从容不迫退场
……
“诗蔻尔,我们聊聊。”西莉亚手里端了一杯阿尔芙洛狄。
她拦住了诗蔻尔想要去碰一边桌上盛满霜冻森林酒杯的手,“我给你准备了温热的苏尔茶,我让克罗托帮你拿过来。”
诗蔻尔惊讶了一下:“你不去找洛瑟雷女士,反倒找上了我?”
“谁会关心那个黑寡妇,不是,这不有殷理在场吗?”西莉亚冷笑。
在她意识到自己情绪出现了异常并明显流露的时候,冷笑的嘴角便被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看向正在被当作宴会中心的殷理,自顾自将诗蔻尔拉到一处灯光昏暗的角落。
“你为什么要去诺兰边塞?那里可是真正的星际坟场!每年那里的人员损耗率可是高达……”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或许是这具身体太过于柔软,连同她的心也不那么冷硬起来。
可话已至此,她叹了口气:“殷理呢?他居然也敢同意吗?现在的局面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加伊那已经这么残酷了吗?奥尔维娅也没办法了吗?”
“西莉亚,冷静点。”诗蔻尔安抚道,语气平静到令西莉亚以为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错觉,“罗伊娜死在了加伊那,而不是诺兰边塞,没有人为她举行葬礼,没有人为她流泪,也没人关心她的事,所有人都在抢夺罗伊娜·克劳利死后,所谓的克劳利遗产带来的利益。至于姐姐么?至于要塞城邦埃罗克托的内部暴动已经令她自顾不暇了。深空很重要,这是我们梦想的关键一环,我如今只是做出了我的选择。”
“我阻止不了你们任何一个人。这太可悲了。”西莉亚自嘲地笑了笑,敛去眼底的不屑,“你们可是一群试图效仿维奥特莱尔起义的疯子。但是你们是否忘记了维奥特莱尔那堪称凄惨的下场呢?”
“亲爱的,你错了。我们要以此为终身事业,完成洛因莱嘉未竞之志。”
“洛因莱嘉?她和维奥特莱尔没有什么不同。”说罢,同时西莉亚巧妙地掩饰了眼底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