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在京南区见过宁玉之后,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第六小队全心投入京南区的收复计划,时不时还能在这片土地上看到她留下的冰川痕迹。
“媛媛快看,这片土地平整异常,一定是被宁小玉的冰川碾压过。”
江媛媛敲了敲何菀宁的脑袋,“这是典型的北方种植园区,罚你回去再看两遍高中地理,琢磨一下冰川移动痕迹到底长什么样。”
“哎呀,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易江在叫我,我过去看看。”
何菀宁一溜烟没影了,江媛媛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看到手表上发来的消息。
“裴湘醒了。”
说实话,即使是卫祈,也没想过真的有一天能听到这个消息。
因为第六小队失去宁玉和裴湘之后,他作为唯一的金系异能,承担起作战先锋的角色,数次在任务过程中受重伤。
只是前线营地已经修建起战地医院,他不需要再拖着伤体回到第一军事医院接受治疗,节省一些往返的时间。
如此一来,卫祈很少有机会回到705病房的探视窗前,也不知道裴湘具体的治疗情况如何。
现今突然得知裴湘醒来,他也没有办法马上赶回去,而是直到四天后,第六小队才成功全员请了半天假,赶回第一军事医院。
异能者一旦恢复生命特征,超常的自愈力便开始发挥作用。
他们见到裴湘时,他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坐在床上等待医生做检查。
而他看到队友们的第一眼,就问了一句,“宁玉怎么样了?”
众人的神色一僵,纷纷转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裴湘看向卫祈,眼神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突然接到军部的紧急通知,我先回基地调用一些物资,你们聊。”
“嘶,我肚子疼,我先上个厕所。”
何菀宁急忙离开,连带着江媛媛也追过去,“莞莞,上厕所吗?一起啊!”
易江清了清嗓子,看样子准备开口了,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我太渴了,先去喝口水。”
杜章言用胳膊肘戳了戳覃晨毅,赔笑地说,“你们聊,你们聊。”
最后,病房里只剩下裴湘和覃晨毅大眼瞪小眼。
“我早就看出来你心怀不轨。”
“哦。”裴湘敛下目光,又抬起眼神,“所以?”
来自情敌的蔑视!
覃晨毅像是炸了毛的公鸡,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一口银牙咬得嘎吱响,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等你拿回你的通讯器,就能知道事情的经过,我不多说。”他深呼吸两次,万般不舍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照片,轻轻放在裴湘眼前,“看你和我一样同病相怜,我就大方一次,交给你保管了。”
裴湘接在手中,心中又有那种不安的预感,“这是她在康楚省救下的女孩。”
宁玉每次执行任务之后都会和他们聊一聊遇到的事,他记得,她曾经救下一名不会说话的女孩。
这张照片是最能清晰看到宁玉面容的一张,覃晨毅一直将它随身携带,时不时拿出来怀念。
一时间还真的舍不得,但是他还有两张照片,无妨,身为男人,对情敌的大度也是一种自信。
覃晨毅如此安慰自己,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病房。
裴湘就这么静静看着这张照片,直到卫祈再次敲开他的房门。
“她还在吗?”
“她还在。”卫祈知道他已经在心中猜测了很多种结果,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我们找不到她。”
“她留下了什么?”
“都在这里。”
卫祈将裴湘的通讯器、一台手机,以及一颗金色的七阶水晶交给他。
录音已经被他复制到新手机里,从此以后成为裴湘的专属。
这本就是宁玉的愿望,她对裴湘怀有愧疚,可她也不敢绝望,所以她留下这一段模棱两可的录音。
如果有一天裴湘彻底断绝生机,成为腐朽的尸体,那么这段录音就要归于覃晨毅。
“你听过了。”
“我听过了。”
“你不后悔?”
“不后悔。”
病房里再度陷入寂静,随后走廊里响起肢体冲突的噪声,冷静睿智的卫队长又被他的队友揍一顿了。
裴湘默然地打开录音,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道歉是没有意义的,我在想如何弥补我的错,可是我的未来一片迷茫,又怎么弥补你……”
录音出现短暂的空白,宁玉的声音再出现时,已经变得沙哑而疲惫。
“……或许会再见面吧,或许永远不见了……祝你安好,余生勿念。”
探视窗外,易江等人站了十几分钟,他们都担心裴湘会做一些傻事。
不远处的长椅上,覃晨毅已经从施暴者变成祈求者,苦哈哈地问卫祈能不能也把录音给他一份。
卫祈摸了脸上的淤青,嫌弃地推开他,“就这一份,你问裴湘。”
那段录音里只字未提男女之情,虽然这可能是因为宁玉并不知晓裴湘的心意,也可能是她故意留下一份模棱两可的录音,但是不管怎么说,录音肯定是优先给裴湘的。
至于覃晨毅这小子,他都拿了三张照片了,还要什么录音。
“队长,这不公平,早知道你还留着宁玉的录音,我就不把照片给裴湘了。”
“……活该。”卫祈只能如此说了。
病房里,裴湘听完录音,又拿起通讯器,搜索宁玉的资料,了解到他昏迷之后所发生的的事。
最终他一个字未说,只是将照片、手机都放在枕边,看向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队友。
“我们要走了,前线还有任务。”杜章言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随后推着依依不舍的覃晨毅离开了,“……还不是你自己要送给他……你不是还有两张……”
“好好养伤,等你回来。”易江也走了。
“都怪你性子太闷了,如果不是刚才覃晨毅突然揍了队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宁小玉。”何菀宁嘟嘟囔囔,“你这性格,肯定争不过覃……”
“咳咳。”江媛媛急忙打断她的话,将一份内存卡交给他。
“加入猎鹰之后,我们的社交账号被要求严格保密,所以有一些合照并未发出来。我没那闲工夫把自己和莞莞剪掉,你将就着看,也算念想。我们可不像队长,我们只在乎宁玉的喜欢,允许公平竞争。”
“谢谢。”
许久后,天空落下夕阳,裴湘把内存卡插进手机,一张张地翻看她们三个人的合影。
第六小队经常在外执行任务,三位女性队员很少有心思拍照,所以这照片加起来也就十二张,都是一些日常记录,并不是自拍,何菀宁还贴心地在文件名上做了备注。
“这是我们某次训练间隙,在操场的树荫下,宁小玉给我做的蛋糕。”——照片里只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寒冰蛋糕,还有三只手出镜,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这是宁小玉说她经过训练后长高了,所以我让她每隔一个月在墙壁上划一条线证明。”——照片里宁玉捂脸背对镜头,头顶上的数道划线明显保持一个高度,旁边还有江媛媛笑得开怀。
“这是宁小玉上新闻发布会。”——照片上是电视屏幕,宁玉戴着口罩,将自己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
深夜,裴湘终于看完了这些照片。
他好像昏迷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再醒来时,他变得虚弱、疲惫,而他所挂念的人也迷失在远方。
他在枕边低声播放宁玉的录音,祈祷他能在梦里补上两人的最后一面。
重建的京都居住区,不少幸存者被接到这里安置下来。
宁玉叫来了几位队友帮忙布置新房,再过几天,她的爸妈就要搬来京都了。
“宁小玉,你怎么买的都是花花绿绿的家具,这不像是你平时的审美。”何菀宁一边帮她摆弄挂饰,一边吐槽道。
“……这都是我爸妈要求的风格。”宁玉无奈地解释说,“我暂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说的也是,我们过几天还有任务要外出,住基地宿舍比较方便。”
房门被人敲响,覃晨毅和杜章言抬着床垫进来,易江紧随其后扛着一张木椅,原本简单的新房开始变得充满生活的味道。
傍晚,他们擦了擦汗,终于完成了大部分家具的布置。
“辛苦你们了,晚上我请客,想去哪一家饭馆?”
“我要去新开的那家!”
何菀宁踊跃表态,宁玉当即同意了,“那么我们打车出发吧。”
他们纷纷离开新房,宁玉走在最后,准备锁门。
就在这时,裴湘突然冲上楼,来到她的面前。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好像再不来见她,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吓我一跳。”江媛媛惊讶地说,“你不是还在医院养伤吗?怎么突然跑来这里?”
“我有事情找宁玉。”裴湘自顾自说。
宁玉露出疑惑的神色,“要不……我们去饭馆一边吃一边聊。”
可是他面色不变,执着地说,“就在这里,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一旁的覃晨毅立马瞪大眼睛,“你小子搞什么名堂?我警告你,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裴湘无视了他,一手拉着宁玉,一手推开房门,眨眼就把所有人关在外边。
“我&ambr /;#%¥!”
“晨毅,冷静冷静!这是宁玉新买的防盗门!不能砸!”
安静的客厅里,裴湘和宁玉相对而立。
她的表情仍然很疑惑,但是没有抗拒他的行为。
“你有什么话想谈?”
裴湘依旧盯着她的面容,深沉的目光许久未动,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在心中。
“……要不你想好了再说?”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险境,宁玉对这方面的事有些迟钝,“或者你打字发给我?”
“不用。”他终于开了口,向她伸出手,“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当然可以。”宁玉清清嗓子,尽量自然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其实执行任务的时候,情况危急,异性队友之间也有身体接触,她从未把这些细节放在心上,可是她眼下却感觉到,裴湘的语气似乎很郑重。
然而,在她把手交给他的下一秒,他便将她拽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宁玉倏地睁大眼睛,双手无措地抬起,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拥他的怀抱。
“……你哭了?”
裴湘没有说话,埋头在她的肩膀上。
他与她曾经无数次地并肩战斗,他们共同承担作战先锋的责任,总是同时出发、同时受伤。
每一次他都想保护她在身后,可是他不能,也做不到。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宁玉轻声问。
裴湘依旧没有说话。
许久,她轻轻推开他的胸膛,抬手抚摸他的心口,那里包扎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一些血迹渗出。
“这是我造成的,对吗?”
裴湘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宁玉捂住了他的唇。
“我知道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