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夕阳从天而降晕暖了整个森林,像圣光一样从头顶的树梢之间穿过林叶撒向大地,金色的微小光点在草地上洋洋洒洒地闪烁着,照亮了白若的眼睛。
“这里是森林深处吗?”
白若眨着盈满了星星的眼睛,带着些许期许和憧憬,她看着狈。
狈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这个盛着金光的森林一时无话。也许在这里住久了,事情也经历多了,它已经无法对这个环境产生任何美好的想法,对它来说,这就只是一块夕阳后的密林,只是一块普通的仅仅可以隐藏身影保护种族的地方而已。
“不是深处。”它简洁地回答。
卓穆安沿路都在嗅吸林间的味道,自从被挟持着带进深处他们就已经偏离路线很久了,黄昏已经到了,夜晚也即将来临,如果他们发现不对劲想逃也逃不掉,他的眉间一直深深地皱着。
白若注意到男人的异样,她想了想然后问狈。
“那个镇子在森林的什么方位?”
狈看了看她,最后看着卓穆安。
“只要找到充满火药味的方向就好了。”
它深知这个人内心的不安,换成是它自己也无法安定下来,特别是兽化后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激发了野性,就像占领地盘的动物一样,进入到别人的领地总是会浑身都不舒服,好像哪怕呼吸都是煎熬,狈看了眼闻着薄荷包的林愿,这只猫就是个活例子,它想。
林愿被狈看过来的奇怪的一眼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想到四周全是狼,他还是歇了气什么都没有说。
卓穆安闭上眼睛,睁开一双深红色的兽瞳,鼻子周围长了一圈淡淡的黑鳞,因为颜色实在是太淡了,覆在鼻子两边看起来就像浅灰色的透明亮片,被金色的夕阳照耀着产生了一种另类美感。
白若看着男人的脸,她缓缓地抬起手捂住心脏,这个男人总是能带给她不一样的心动。
“西北方。”
卓穆安高傲地俯视狈,脸上的亮片还没有褪下来。
狈冷哼了一声。
“嗯,是的。如果实在担心你可以晚上借着北斗星来辨别方向离开……最近的云散了很多,找到北斗星还是很容易的。”
狈的语气就像拌嘴的小孩,白若看着它出了神。
……
一伙人和狼群在森林里一直走直到夜色降临,耳边捕捉到一声又一声清脆的虫鸣声和唧唧呱呱的蛙叫声,温度也突然下降,把他们冷得忍不住抱起双臂,他们发现因为走得太急了喘出的气时还带有白白的薄雾。
卓穆安抬起手揽住了白若的肩膀将人带进怀里,另一只手包住她的两只小手。
“这个森林每一天的温度变化都这么大吗?”白若问狈。
白若呼着热气,紧紧地握住手心的温暖源,这个男人总是让她心安到快溺死的状态。
“不是,这是突然降温。”
狈环顾了四周,低声从喉咙里挤出几道呜呜声,整个狼群赶路的步伐都快了将近一倍,他们挤在中间原本是走路的状态都被迫地小跑运动起来,林愿一喘气就压不住那股味道,连薄荷包都不好用了。
“还有很远吗?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现在突然这么着急?”他呛着空气问狈。
“不远,快到了。”
驮着狈的野狼就像一匹烈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踩在满地的干枯树叶上,它一马当先冲到最前方引领着整个狼群前进的方向,放眼望去整个树林间都是低伏的狼群,除了那只直立着的狈,这一片就像整齐划一的部队。
白若几人夹在狼群中被带着加快了速度,他们大喘着气在中间奔跑,虽然真的很冷很累,但跑起来还是让他们舒服点了,而且后面跟着十几只野狼在吼吼声地驱赶让他们都不敢慢下来。
林愿抬起头看着最前面的狈,又看了一眼这里的狼群。
“就像一只军队……”他喃喃地说。
白若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不小心被地上突起的枯枝烂叶绊了一下,卓穆安皱着眉过来抓着她的胳膊,她转过头看着那只狈。
这个森林给他们的感觉就像奔跑在亚马逊热带雨林里一样,庞大的面积,如何走都走不到的目的地,四面八方都是几乎触及天穹的大树,让人怀疑这里真的是中国南方吗?如果不是头顶的北斗星给他们指引方向,他们真的以为连狼群都找不到地方在原地打转了,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
温度也在夜晚下降,整个森林陌生得就像他们误打误撞闯进了另一个空间里,冰冷的空气打在他们的脸上,肺部也被刺得生疼,呼在嘴边的缭缭白雾更是让人感到不适,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明明白天还把他们热出了满头的汗,谁能想到白天刚扔掉的羽绒服现在又会突然后悔想把它捡回来呢。
几人和上百只狼又跑了几分钟,他们终于看到头了。
林愿的反应是最激烈的,浓烈的狼味带着兽类占领地盘留下的腥臊气息扑面而来,他在奔跑间突然嗅到剧烈的刺激性气味让他差点仰翻过去,但是这股味道却像海水一样裹住了他的全身,让他窒息着无法呼吸,他难受地张大嘴跑着,但是想到那股味道涌进嘴里就让他恶心地直作呕。
卓穆安注意到林愿的不舒服,为了预防他突然晕倒,男人反手抓住他的衣领半拖半拽着拉进狼窝里,林愿在往前迈了两步后实在无法忍受地跪在地上干呕起来,他这一天只吃了在林子里摘到的果子,现在进入夜晚后他的胃里什么都没有,呕出来的也只有水。
狈叫停了狼群,它身下的狼就像它肚子里的蛔虫,几乎不用它怎么下指令,那只狼就能猜到狈的想法载着它踱到人们身边。
“既然他无法忍受就到这里为止吧,你能跟我过来就行了。”狈看着白若。
林愿捂着肚子难受地伏在地上,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块地方,再多待一秒他都难受得要休克过去了。
卓穆安看着他点了点头,林愿马上飞一般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卓穆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橘猫的背影,然后牵着白若跟在狈的后面。
白若张了张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味。
“如果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狈看着她。
白若低下头抠了下指甲,纤细修长的手指别扭地揪住衣摆卷了几下,她有很多想问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卓穆安看了她一眼。
“告诉我你是怎么说话的?”他替白若挑了一个问题。
白若惊讶地抬头看着这个男人,原来他也发现了啊。狈脸上表情不变,但是笑声却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被发现了吗?”它说“不难,变化的异兽都是可以说话的,不需要动嘴,利用本能。你只是在变化后被异兽躯体附带的本能干扰了而已,你认为你会飞会跳都是本能,但你作为人会说人话何尝不是本能。下次你变化的时候可以思考一下。”
卓穆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层黑色莹亮的鳞片慢慢地覆盖在手背上。
狈看了他一眼。
“你无法解释这种变化是如何来的,你认为这就是本能。但你作为人的本能呢?不要让兽性占领了你的全部。”狈看着卓穆安,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非常阴森可怖,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卓穆安看着它的眼睛,这时借着月色他才看到这双兽瞳带着盈盈的绿光。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狈换了种轻快的语气,就像刚刚严肃的并不是它一样。
“从薄荷包……”白若快速地抢答,她现在真的想提问了。
“薄荷包?我以为你只会想到我的部落里会有人类,仅此而已。”
“是的,起初是这样想的,但是与你的交谈中实在是太流畅而顺利了,不像是后天学会的能力,像你说的一样,就像本能。但是最明显的就是北斗星了,作为动物……并不是冒犯,作为一只狈,如何会知道人类命名的行星名称?”
“原来如此。”
狈笑了一下,绿色的眼睛看着白若,从眼睛里真的能看到清晰的笑意。
白若看着狈的眼睛像中了巫术被深深地蛊惑了一样喃喃地问它。
“那你能告诉我,生病的究竟是狼?还是人了吗?”
……
狼族部落里,真的全都是狼,不是夸张,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的狼,它们一团团卷在一起缩在角落里面,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这个山洞很明显一看就是自然形成的溶洞,潮湿阴冷却富含水分,衰弱或年幼的狼在最深处,守在洞口的、徘徊在森林里的都是年轻健壮的成狼,分工非常明确。
白若跟着两只狼走进溶洞里,原本卷在一起熟睡的狼群几乎是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紧张地瑟缩了一下,四周全是闪着亮光的兽瞳让她感到自己只要有一点露出威胁性,这群狼就会突然朝她飞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
“别怕,跟我过来。”
身后传来狈的声音,白若慢慢地转身看过去,洞口站着一个背着月光的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身体轮廓,身上似乎披着皮毛一样的斗篷,被风吹得纷纷扬扬的。
卓穆安突然从女人后面走出来,拿着一件同样的皮毛斗篷披到白若身上,白若愣愣地任由男人动作。
“……你是,那只狈。”白若说的是肯定句。
狈笑了一下,这次脸上的表情和动作都是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而变化的。
“不是已经猜出来我是人了吗?怎么还这么惊讶?”
白若干巴巴地点了点头,是能猜到是人,但没想到会是女人啊,狈在传说里这么狡诈,她可不想死在美人乡里。
狈错过她的身体走在前面,白若和卓穆安跟着她。
“能告诉我是什么症状的病吗?”白若问她。
“……狂犬病。”
白若惊了一下,狂犬病可不是好治的病,这下子可完蛋了,她要是治不好分分钟就交代在这个狼窝里了。
“有多长时间了?”
“……四天。”
四天,还不算长,难怪会问为什么没人下山了,得病的这段时间一个人都看不到确实很慌张。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病的究竟是狼还是人呢?”
狈这次却没有回答她,白若也不好追问,三人走到溶洞最深处,狈率先钻进了侧边的一个小缝隙里,白若和卓穆安跟在后面,钻过这个逼仄的缝隙后眼前是一个阔然开朗的大湖。
狈突然停了下来。
“是狼还是人重要吗?从人可以变化开始不就已经没有清晰的界限了吗?”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卓穆安,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几秒就转身朝着大湖走去。
白若奇怪地看着狈,视线粘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走动的方向突然看到了一个被锁在湖边的男人,但是却不太对劲,不像狂犬病。
“他在水里抗拒吗?”白若皱着眉问狈。
狈想了一会。
“不会,在水里他很安静。”
“狂犬病患者可是畏水的……看来不一定是狂犬病。”
白若看着那名被锁在湖边的男人,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一个生病的人被铁链子铐在了湖边,原本气温正常的时候湖水能降低他体内的燥热,但今天却突然降温了,冰冷的湖水会直接把他的身体机能破坏从而将他冻死在湖里的,难怪狈会突然这么着急赶路了。
狈抓着背上的皮毛斗篷走上去一把掀起来盖在男人的身体上,但是那个男人依然被冷得瑟瑟发抖。
“把他带到岸上吧,否则他会冷死的。”白若朝狈喊。
狈点点头,虽然是个女子,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她一只手穿过男人的腋下,一只手揪住那条铁链,连人带锁一起抱上岸边。
白若蹲下去掀开男人的眼皮查看。
“还好,没有休克,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还得多亏他体内的病毒。有医疗器具吗?我需要医疗器具才能研究这个病。”
狈站起来跑到旁边的一块大岩石旁边,将里面大大小小的箱子扛出来,白若看到狈能扛起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对狈能扛起箱子不觉得惊讶了。
白若走过去将箱子打开,还好,该有的都有。
她拿起一个小小的灯筒掀开男人的眼皮查看,这个男人的瞳孔只是在突然接触到亮光的时候被惊得瑟缩了一下,其他时候却完全没有反应。
白若抬起头感受了一下,这个湖边的风非常大,估计是一条连通了大海的外流河,而男人被风吹着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应该有的反应症状,白若收起手电筒慢慢地站起来。
“他没有得狂犬病,你要详细地告诉我他的症状。”她看着狈。
狈踌躇了一会,然后坐到地上把事情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