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求你了
“小依,小尘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多照顾他,知道吗?”
总是被这样劝诫的阮棉依实在是想翻白眼,哪里可怜了,除了他妈刻薄一点他爸奇怪一点,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钱,皮肤的保养甚至比她还细致入微,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妈妈看了过多的言情剧总觉得年陌尘缺爱。
而且,阮棉依看着赖在她家不走还和她抢零食的年陌尘,实在是看不出这厮哪里可怜。
虽然,他的眸子深处依旧是冷漠一片,但是,关她屁事。
说不定最后这厮还要杀她呢,她干嘛要照顾他。
心里碎碎念的阮棉依,最后依旧会不情不愿的把手中的零食匀他一半,但是,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绝对不是心软!
可惜,这样的日子不过虚妄。
时光若白驹过隙,几乎是一晃眼,阮棉依已然上了高中,想到大三开始的那场灾难,她才实质性的觉得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而她身边的年陌尘则是越发的趋于完美,对人的态度、若有似无的微笑、恰到好处的分寸、优良的家教礼仪、完美的成绩,几乎没有人看到他不夸赞。
可惜,年陌尘眼里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温度,清淡而冷漠的看着所有人,明明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却好像只有她发现了一般。
阮棉依想着,不由得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坐在她前面的人柔软的黑发出神。
在小学毕业以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隔壁的一家人,原以为事情发生了变化,这家人搬走了,还来不及高兴,却在升入初中的前一天,他们回来了。
带着一头黑发的年陌尘。
起先,阮棉依以为是去染了头发,连同着他精致如同娃娃一般的眉与睫,除了粉灰色的瞳孔与那过于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变化,年陌尘几乎已经和其他人一样了。
然而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的发色几乎没有再变化,墨黑的发梢与精致的眉眼,仿佛随着他一起生长,再不如当初的白色。
不过,当时所有人都很惊喜,一起玩耍的小朋友还有那些常常聚集的大人,每个人都说如今的年陌尘更为俊俏好看了,几乎都是赞赏和欢喜。
虽然,依旧有存在偏见的人。
阮棉依那天没有笑,只因为她看到他眼中更甚以往的冷漠和寂静,明明在笑,弯了眼角眉梢的精致笑意,却如同寒冬里的阳光,没有丝毫温度。
他发现了她的窥探,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冷静淡定,甚至带着礼貌的微笑。
真以为谁都不会发现吗?
当时的阮棉依简直是气笑了,直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开口:
“不想笑就别笑,本身你也没什么感觉,何必迎合别人。”
然后,年陌尘是什么表情呢?
好像,他的笑意未变,依旧是少年才有的璀璨和精致,眼睛微睁仿佛带着天真:
“小依你在说什么?”
你看,他就是这么虚伪的人,反正阮棉依是见识到了,他根本没打算,好好的听她讲话。
阮棉依盯着他的眼睛,哪怕是黑色的睫毛,依旧挡不住那粉灰中的黑红瞳孔所散发的惑人气息,纯净、安然、干净,又不带一丝的情绪。
“没什么。”阮棉依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闷闷的:“白色的你,也很好看。”
年陌尘歪着头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依旧笑的单纯:
“你喜欢就好。”
阮棉依无语的将头轻轻往桌子上磕,每当想到那时候,她总是感觉很羞耻,为什么当初要鬼使神差说这种话?她绝对是脑抽了!
而且,她都那么安慰了,干嘛还是那种情绪?
每每想到年陌尘仿佛看破红尘的那双眼睛,阮棉依就无比后悔自己的心软,明明知道对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她还是时不时就心软,肯定受了她老妈的影响!该死的。
“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已经下课了,阮棉依一抬头便看到年陌尘状似关切的表情,甚至身体微微前倾的细节都做的恰到好处。
比起小时候那种半机械的模仿,如今的他仿佛真的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阮棉依无奈的叹了口气,下意识盯着他的眼睛,最后只是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想妈妈了。”
“需要请假吗?”
年陌尘立刻接话,丝毫没有感觉出阮棉依显而易见的敷衍,接着问。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他几乎感觉不出别人的情绪波动,别人说的话就会当真,别人都说他这是天然,反差萌,却只有阮棉依知道,这是几乎是基因里与生俱来的缺陷,他再怎么像普通人,也依旧不是。
虽然,她也不算开玩笑。
“需要,你要一起回去吗?”
她懒得拆穿,直接站起来就要去请假,年陌尘也跟着站起来,追上她的步伐冲她微笑:
“好。”
看看这态度,这自然的模样,要不是她阮棉依聪明,绝对给他骗了过去。
如果她还是最初的那个小女生的话。
“我要去看我妈妈,你去图书馆等我吧。”
阮棉依淡淡的开口,背上了书包侧头向他说道。
原本以为老师不会同意他们两个请假,结果没想到班主任轻而易举就批准了,甚至十分关切的让他们不要太难过。
虽然他们俩是青梅竹马,但是并不是兄妹啊?为什么班主任要批准年陌尘和她一起?
想不明白。
而准备和她一起走的年陌尘顿了顿,只是看着她神色莫名地点头,率先出了教室。
阮棉依瞬间只觉得松了口气,年陌尘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压抑了,特别是被他那双明明没有感情却故作温柔的眼眸看着的时候,她只觉得有很强的压迫感。
她还是太弱了,明明活了这么久,却依旧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毕竟这个人注定要杀了她,却因为不到时机而对她以礼相待,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就如同身边放了个移动炸弹一样。
“棉依,又要去看妈妈吗?”
阮棉依的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叫米笛浅,此时正支棱着她的数学书头昏脑涨的背着公式,看到她要走,连忙问道。
“嗯,每天只能探视半个小时,还要隔着监视器,爸爸没时间。”
阮棉依说道这的时候,语气难得的温柔下来,记忆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总是她支撑着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你爸爸真是的,都这样了……”米笛浅嘟囔了一句,从竖起来的书上方探出她圆滚滚的眼睛,带着些许的揶揄,“不过有年老大陪着你,你也不孤单啦。”
“唔,我让他去图书馆等我了,ICU只许一个人探视。”
阮棉依没有多想,回答道。
只是,她思考时并没有看向米笛浅,所以错过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是接着说着:
“反正他也不太喜欢医院这种地方。”
“那、那你注意安全。”
米笛浅十分关心的叮嘱着,直到看到阮棉依出了教室,才一脸喜色的偷偷掏出手机给人发消息——年老大今天没有跟着阮棉依,在图书馆!
而不知情的阮棉依此时通过监视器平静地看着躺在床上似乎很是艰难微笑了一下的母亲,心中的痛苦潺潺流淌,细细的,几乎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她淡定而平缓的说了一些无关紧要逗趣的话,对讲机将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但是李玥梅依旧听得认真。
李玥梅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是总能在这个点精神头好一点,就是怕连这唯一与女儿说话的机会都没了,但是说着说着,她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阮棉依没有痛哭也没有懊恼,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医生道了谢,直到出了医院,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掌心都被掐出了几个月牙形的痕迹,她盯着泛紫的月牙,表情有些怔愣。
她这两年,每次只有出医院的时候才敢松懈,哪怕她多害怕,她也知道妈妈好不了了,十一个世界里,从没有出现过奇迹,如今也依旧如此。
她每次都要经历的,但是每次都忍不住难过。
其实如果死亡的另一头是她有所期盼的,偶尔想想挺不错的,至少能一次次与母亲重逢。只是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尤其落寞。
她不是没看过各种末世小说,毕竟连异能这种东西都有了,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随身空间之类的天材地宝,但是可惜,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她是末世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她哪怕研究出了那么多东西,也治不好自己的妈妈,因为末世来临全民抵抗丧尸,要攻克的是丧尸病毒,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抽空研究妈妈的绝症,更何况那时母亲已经与世长辞。
谁会关心一个丧母女孩的母亲,末世最司空见惯的,不就是生死别离。
她仰着头有些迷惘,天空似乎为了配合她的心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灰蒙蒙的天与她死亡时候的颜色一模一样,仿佛末世已至。
阮棉依没有带伞,她原本想去图书馆找年陌尘一起回家的,但是这个天气让人感觉皮肤黏腻而潮湿,她很不喜欢,想了想还是叫了自家司机来接。
年陌尘不喜欢坐车,说是不喜,但是他的眼里也并没有厌恶,总让人觉得言不由衷,不过正因此,他们常常都是走路回家的。
从家里到学校走路要一个小时,起初阮棉依内心是拒绝的,但是高一时妈妈并没有生病,根本不让她坐车。
想到这,站在医院门口等司机的阮棉依忍不住微笑,她的妈妈真是的,干嘛那么心疼年陌尘,心疼心疼她不好吗?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心酸。
如果妈妈真的能好起来,她每天陪年陌尘走两个小时上学都可以。
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