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四周是一片漆黑，终于回家的赵书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抓住被子，额头上满是汗，好像在和什么东西争斗着，

　　静悄悄，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一个蜡烛在黑暗中燃起，却仍然照不亮四周，只知道这蜡烛是放在一张桌子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圈，

　　赵书凯的身体慢慢在桌子旁浮现，神情暗淡的坐在那里，眼睛里一丝愁绪，

　　“丽雅……死了。”赵书凯的声音低落，在空荡荡的地方不断的传出去，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桌子那边没有人，

　　“我知道。”

　　一阵清幽的女声响起来，声音干净清脆，却富有坚定的力量，在黑暗中越传越远，带着些回响，渐渐消散，

　　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这人是谁，赵书凯干脆放弃了回想，思绪拉回来，回到了这阵子让他心绪不宁的事情上，

　　“是我杀了她。”

　　“哦？”

　　“她受伤了，要变成丧尸，我不想她痛苦，变成那样的东西，就把她杀了。”

　　“后悔吗？”

　　“不后悔，但，很迷茫。”

　　赵书凯的眼皮微微下垂，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好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飘荡的一叶孤帆，永无止境的飘荡着，没有归属的港湾，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杀了她，是因为想帮她，还是借着帮她的理由，去害她。”

　　“你觉得是害她？”

　　“她的眼神，她死前最后看我的眼神，有恨——她不想死，而我却结束了她的生命，我没有尊重她的意见，或许应该等她变成丧尸之后再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赵书凯回想起那时候，他发现丽雅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了，思绪也是断断续续，话也说不清楚。

　　无意中扒开她的袖子，才发现那道被抓伤的痕迹，于是……说了一声对不起之后，就杀了她。而那双绝望的、不想死的眼神却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不干、无助、怨恨——

　　“她的死会困扰你吗？”

　　“不会，困扰我的，是我的心。”

　　“你的心？”

　　赵书凯点点头，

　　“我很迷茫，我怕，我有了力量，就把自己当成了神，随意主宰他人的命运。”

　　“这不对。”赵书凯握紧了拳头，

　　……对面许久没有说话，赵书凯也沉默，

　　突然，赵书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果儿也坐在椅子上，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口水流了一桌，还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小嘴，傻笑起来，西瓜头看起来丑丑的，呆呆地，却很可爱，

　　赵书凯笑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西瓜头的脑袋，

　　“杀了她。”

　　严厉的女声再次传来，

　　赵书凯的手僵硬在那里，

　　“不，我没有杀她的理由，她虽然调皮了点，但是……”

　　“我让你杀了她！！”女声变本加厉，从四面八方传来，说话的人就像在耳边，近在身旁，却不论如何也找不出那个人到底身在何方！！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得到救赎！你就能解放自己，不用在每个夜晚饱受煎熬，不用在自我质疑中度过每一天！杀了她！”强大的女声夹杂着厉风向赵书凯吹来，掀起了他的头发，桌上的火苗也跟着剧烈的摇曳起来！！

　　“我不！”赵书凯快速把姜果儿挡在身后，一脸警惕，观察着四周，

　　那个烛光猛烈地躁动，光和影在赵书凯的脸上重合又分散，一双眼睛坚定不移，却在烛光中泛着绿色的精光，这让他看起来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你是谁？你给我出来！”

　　“哈哈哈，你不杀她，我就杀了你！”女声狂妄至极！不断的在空间里回响！

　　话音刚落，桌上的烛火就变成了一个人脸，赵书凯连忙带着姜果儿，退后了一步，

　　却发现，那张属火变成了脸，竟然就是自己！

　　只是火里的脸夜幕狰狞，满脸都是一副要杀戮的表情，满脸狞笑，张着血盆大口，狰狞着，疯狂着，挣扎着，悲切着……

　　“我要解放，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声音就是从它嘴里发出的，此时也又女声变成了赵书凯自己的声音，火脸赵书凯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温度不断的上升，这让赵书凯额头上都布满了细汗，

　　“死吧！”

　　火脸赵书凯大喊着冲过来，赵书凯也不畏惧，紧紧把姜果儿护在身后，双手调动异能也燃起火焰，

　　“那就试试看！”

　　眼神坚定，一个箭步，迎着火脸冲上去——

　　全力攻击！

　　“啊——”

　　手上充满力量的火焰朝火脸赵书凯冲击过去！火脸赵书凯瞬间发出惨叫，

　　“啊——”

　　火脸赵书凯“唰——”的一下，消失不见！

　　“啊！”赵书凯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舒服的床上，

　　——原来是梦，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畅快了很多，一直困扰他的心结都解开了——其实，这股力量，不也是拿来守护珍惜的人的吗？是对是错，无愧于心不就好了吗？

　　赵书凯笑了笑，打开灯，外面天还没亮，他就坐起来，

　　刚坐起来，就发现萧丽雅一头血污站在墙角，身上穿着死时穿的那身素蓝长裙，手臂上被丧尸抓破的伤口发黑发青，脓血现在上面，还有几只蛆虫在上面爬来爬去，还有不少蛆虫从烂肉上掉下来！

　　已经变得恐怖至极！

　　赵书凯看了她一眼，走到衣柜旁，打开，熟练地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赵书凯……是你杀了我！”萧丽雅伸着手，慢慢走过来，

　　赵书凯系上皮带，没有说话，

　　萧丽雅有着愤怒，从床上爬过来，被子上面沾满了污血，

　　“你该死……你以为自己是谁？”她瞪大眼睛，一双眼珠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头发乱糟糟的，

　　“你说你爱我……你却杀了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萧丽雅面目狰狞，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一边说话，嘴里还一边冒着血泡，

　　赵书凯动作一顿，眼神一暗，

　　“我爱你，是真的，”

　　“我们，很早，很早，比你知道的要早很多，就认识了，”

　　萧丽雅一愣，

　　“那年，我14岁，老爸工作不顺，喝了酒，打我，我气不过就离家出走了，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赵书凯陷入回忆，

　　那天他坐在路边，打工也没人收他，说是不招童工，没有收入就没饭吃，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稍微在路边打个盹，还有人过来驱赶他，说是影响市容，

　　他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不知该往哪里去，路边有人推着车子在卖烧饼，他看着车上热腾腾的烧饼，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这时候要是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烧饼，就算是立刻死掉，也值了！

　　谁会为了一口饼子愿意赴死？但那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没有钱，之前他去抢别人的馒头，已经被打了一顿，伤还没好完全，现在不敢了，只好抱着腿，坐在路边的树荫下，饿得有些头晕，耳朵都是嗡鸣声，

　　眼前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小弟弟，你怎么啦？快醒醒！”他睁开眼睛，一个大姐姐在自己面前，这女人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穿的衣服上还有补丁，

　　赵书凯不想理会她，看了不远处的烧饼摊一眼，舔了舔嘴唇，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大，一会儿，又有人在喊他，还摇他的身子，他皱了皱眉头，正想发火，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热腾腾的烧饼，

　　急忙的吃着烧饼，他知道了，这个乡下来的村姑，叫李梅，手臂上也有家里人留下的伤口，她也是因为家里而出走的人——他们是一类人。

　　村姑不停的讲笑话给他，然后还送他回家，像个傻子，但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个村姑，挺漂亮的。

　　再后来，她整了容，他还是把她认出来了，

　　“李梅！”

　　整容了的萧丽雅猛地回头，见后面没人，捏了捏耳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走了，

　　她没看到，一个少年躲在墙的另一边，看着她离开，虽然李梅的脸变了，但习惯没变，一紧张，她就喜欢捏耳垂。

　　……

　　赵书凯眼神坚定，回忆起那些，总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我爱你，是真的，我要忘记你也是真的，我不会再迷茫，如果变成杀戮者，才能守护珍爱的人，当修罗又怎么样呢？”

　　赵书凯抬起头，看着萧丽雅的眼睛，

　　“谢谢你，李梅姐姐。”

　　萧丽雅站在赵书凯面前，身上的血污一点点消失，衣服也变成了和赵书凯初遇时的布丁长裙，

　　乱糟糟的头发书成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面容变得干净，她抿着唇，微微笑起来，质朴，却动人，眼角有泪光，

　　她捧着赵书凯的脸，

　　“谢谢，谢谢你喜欢过我，再见了……”

　　火苗从她的脚底燃起，火苗逐渐上升，很快就将她的身子湮没，

　　李梅消散在空气中，什么也没留下。

　　赵书凯笑了笑，

　　“好了，该执行命令了。”穿上黑色风衣，打开房门，下了楼，拿出一定黑色帽子，看了看苏黛青的房间，

　　“谢谢你，大小姐！”虽然李梅走了，但这个心里却并不是空荡荡的，那里多了大小姐，还有一个西瓜头。

　　然后提起一个装满东西的大黑色塑料袋，打开门，走了出去，

　　黑色塑料袋还在滴着血水，赵书凯的身影灵活的消失在夜色中。

　　柔软的床上，苏黛青没有睁开眼睛，她翻了个身，身体有些疲惫，嘴里嘟囔着，

　　“矫情。”

　　不知道醒了，还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