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下了整天三天三夜,蓝卡树从发芽到长成苍天大树也只在半个月就完成,每一日蓝卡人都围在它们周围举行庆祝仪式,用肢体动作最原始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暴雨之后,天气开始转凉,也得赖于蓝卡树强大的光合作用,空气日渐变得清新湿润,燥热的褪去使蓝卡人更加舒适。之后又连日下了半个多月淅淅沥沥的小雨,干裂的土地也因此缓缓恢复生机。
注意到阁楼那位已经苏醒,达奇撑着地球人类的伞缓缓走向林间浴场。
蓝卡树是他们星球的生存之根,再过约莫数月,赶在寒冬降临前,现在不过三四米的小树将长成高达二三十米的真正的苍天大树。
蓝卡人以树屋为生,不在平面上用水泥构建房屋,因此刚到地球时望见满目苍夷的钢筋,而绿植却寥寥可见,且都是低矮的枞木,他们还以为这是已荒废星球。
“今非昔比啊···”达奇喃喃自语,小心地用触须接住从伞边滴落的雨水,冰冰凉凉,很是舒适。
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异动,他转身却只见林中风声瑟瑟雨声萧条,迟疑一番达奇还是继续前行。
这时正值祭天礼的最关键处,按照民族习惯,所有蓝卡人都会围在神树前祈福,数千年的信仰传承早已成为他们的生物本能。达奇不认为现在会有其他蓝卡人有闲情来攻击他,于是他继续撑着伞走向女王的所在地。
“达奇先生,您要去哪?”
雨中,一把红伞悄然出现,连蓝卡人敏锐的感知能力都没让达奇察觉到这个人类是何时走近,她的红伞如此徇烂夺目,眼中倒映的红更是撩人,一路走来鞋子已被草坡浸湿,但她的笑容却如雨后山谷一般清亮,隐隐透着疏离。
长而浓密的波浪卷被束成高马尾,额前散落的碎发因过于磅礴而泼进伞内的雨水打湿,黏在柔软娇嫩的皮肤上,那是与蓝卡人截然不同的质感。
“美丽的女士,我正要光临贵浴场泡澡。”
饰演绅士,是达奇擅长的技能之一,若非一身狡诈之技,他怎能坐稳外交官的高职,尽管对于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脚步令他心中颇为忌惮,但达奇也不过是淡然露出一个浅笑。
“今日,达奇先生怕是去不成浴场了。”陈迹笑得更为冷漠,她的思维被阁楼里的“那位”干扰,从她还昏沉时就反复在她意识里唤醒她并“请她帮忙”,实际上不过是另一种精神控制罢了。
直到这时,脑里“那位”的声音还在继续——“请告诉达奇近期都不必来找我”。轻轻柔柔的女声,透过虚弱的气息。
“哦?为何?”达奇冷哼一声,莫非红王后换了种方式控制人类。
“因为···”陈迹凑到达奇面前,“有人在跟踪你。”
达奇面色一滞,此时林中还是如刚刚一般,风吹树动,但也许是有了提醒,他总算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劲。
随即,他在一棵树干后看到了对方隐藏的踪迹,达奇迅速蓄力发动触须到攻击形态,只眨眼间藏身的树干已被他劈开,并将树后躲藏的另一蓝卡人扯出。
很快,从其他树后又出来十人,随着身形的出现,漫天都被长而尖利的触须遮掩。陈迹速度退出战斗范围,犹自撑着红伞观看这一场一对十的雨中混战。
只见达奇此时已被十一人包围在中间,数十根长须破雨而行,如击鼓的棒槌正进入音乐的高频区,将每一鞭发挥到极致,奏出澎湃的交响曲。
群魔乱舞间,达奇看似有条不紊地将所有长须一一击退,于混乱中保持清醒的判断,声音、影子、味道,都成了打赢这场战役的最关键因素,他调动全身感官预判下一鞭将会出现在哪个方位,并及时应对。
但对手人多势众,饶是他拼尽全力也渐渐落于下风,很快,开始有了第一根触须破开他的防御击中他,之后纷杂的长须便如势如破竹迅速将他击垮。
大雨汹涌,雨中的战斗也同样汹涌,而远处正在祈福的蓝卡人吟唱古老诵曲的声音响彻天地,像一首唱给老天听的摇篮曲般安宁、温柔。
处在战斗旋涡中心的达奇无暇顾及聆听,在一旁看热闹的陈迹却也难以脱身,阁楼“那位”似乎不肯放她清净。
“救救达奇,拜托了,我知道你是进化者,你救救他,他不能死!”对方温柔素雅的声音充满焦虑,陈迹试图在脑中向对方传输自己的意识,但似乎无法做到,对方还是依然宛自重复。
陈迹在心中腹议:原来全宇宙智慧生物的共同性都是复读机。
眼看此时达奇已落于下风,毕竟一打十一能撑这么久陈迹已是万分佩服,若达奇死在这里,自己不仅马上会被十一人灭口,更不可能逃脱阁楼“那位”的报复。
陈迹叹了口气,任谁都知道她当下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那位”还真是玩的一手好计谋,先是趁她受伤又值二度进化,体力孱弱之时乘虚而入控制她的思想,逼她不得不向达奇传送消息,如今达奇遇到危险为保自己免受牵连又不得不出手相助。一环扣一环,也算煞费苦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一把。”
雨中,陈迹以极快的速度背手收起红伞用做武器,以伞尖为刀刃刺向其中一名蓝卡人,包围圈有了一个缺口后达奇总算稍缓口气。陈迹不敢拖延,她的目的不在于打败十一人,这显然不够现实,她只寄希望于能把达奇救出逃离此地。
虽然不知这些蓝卡人为何要自相残杀攻击达奇,但他们特意挑了一个所有蓝卡人都在树那边举办仪式时来埋伏落单的达奇,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莫非和地球一样他们也存在党羽之争?
只不过稍微一晃神,陈迹很快就被长须鞭中,腰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刺穿,火辣辣地烧灼着。她咬牙,将注意力集中在如幽灵般鬼魅的触须上,一旦察觉到其运动轨迹是朝向自己,陈迹便打开伞拦截,然后火速以伞尖上尖锐的铁针扎中触须,随着对方的哀嚎,触须像大章鱼一样疯狂扭动,企图从伞尖下逃脱,陈迹岂能让他得逞。
忽然,旁边两个蓝卡人注意到此处生变,也张牙舞爪地逼近陈迹。
陈迹丝毫不慌乱,她将被扣住的触须扎得更深,对方的身体也被迫跟着她的三移动,然后她使劲抡起伞的同时也抡起那个蓝卡人,陈迹用尽全力往包围圈甩去,高大的蓝卡人本就重心不稳,加上地球引力是他们星球的百分之一百四,很快他们就被自己人的重压和地心引力拖倒在地。
可惜这招没法精准定位,达奇也被掷晕在地,此时的他命在旦夕,不仅半个身子都被刺穿,连头上的触角都被打断一个,触须断的断、残的残,早已无法发生作用,远看只像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哪还有平日衣冠楚楚的模样。
“救他!!”陈迹脑里“那位”又在哭喊,从刚刚开始“那位”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现在似乎已完全不顾面子几何,几乎是以吼叫的分贝在作践陈迹的脑意识,想捂耳朵却没有任何降低音量的效果。
刚刚那一“乾坤大甩”远超陈迹目前所能调动的力量额度,随着对方包括达奇在内的十二人被她像扔保龄球一样全垒打后,她的手也不出意料地脱臼了。
但战斗还未结束,此刻时间就是生命,眼见已有几名蓝卡人欲挣扎着起身,陈迹来不及犹豫,她忍着剧痛跑向达奇将鲜血淋漓的他扛在背上,趁其他人还未爬起时火速跑向山间,借着大雨和丛林的绝佳掩饰跑得飞快。
身后那些蓝卡人已经发动追击,但受地势影响很快迷路,唯有一名蓝卡人还穷追不舍,陈迹怕他引来其他蓝卡人,索性扔下达奇,自己期身一闪躲了起来。
对方赶到时并没能看见借着掩体爬到树上埋伏的陈迹,只稍稍疑惑一番就准备用触须勒死达奇,陈迹眼疾手快,扑到那个蓝卡人的背上,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干脆利落拧断了他的脑袋,力度之大,以致对方整个头部都血淋淋地掉在地上,在泥地中发出“噗”一声,溅起不少黄泥,身体也应声倒地。
陈迹还来不及为自己造成的惨烈案发现场恐慌,就察觉到其他蓝卡人正擦着树叶“飒飒飒”地往这边跑,同时自己脱臼的双臂此时如火烧一般痛,抱着怀疑双臂已断的心态陈迹依然咬牙背起躯体比她大出整整一倍的达奇,跑向更深处。
到防空洞时,一股来自封闭环境的温暖在进来的一刹那就包裹了她。确定风雨和敌人都被阻隔在外,陈迹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同时也毫不客气地扔掉只剩半个身子的达奇。
黏糊糊的血液触感让她颇为不适,甚至胃里因为眼前的血腥场景,也因为刚刚过于急促的奔跑而感到恶心,陈迹没忍住,吐得翻江倒海。
随后,便是一阵黑暗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