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她好害怕
看着床头柜上的零零散散,瓶瓶罐罐,江难没由的感到一阵疲惫。
数不清的药物堆叠在一起,仿佛在桀桀得嘲笑她是一个病人。
刚开机的手机有些卡顿,但不影响它震动不断,一条条消息弹出,略微扫过便能看见几个肮脏的字眼。
或是谈笑风生的好友,或是多年未见的同学,哪怕是只有联系方式的陌生人,聊天框中也会弹出几个不堪入目的字眼。
思绪融入记忆,回想过往旧事,四年前的今天她好像还在令人垂泪的网暴期间。
原因啊?
江难也想不起来了。
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她虽算不上妙笔生花,但也算赫赫有名,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永无休止的谩骂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从此,暖阳清风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离她远去。
一开始,江难只是想构造一个可以容纳她,包容她,永不舍弃她的世界。
可那些人却肆意闯入属于她的世界,却又过河拆桥般破坏她的世界。
他们凭什么!
她无可奈何。
看着他们赫然倒戈,转头却心虚般将她辱骂,将她撕碎,将她蹂躏。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又是另一副嘴脸,赞美她,歌颂她,口口声声诉说着对她的喜爱。
却又如墙头草一般,亲手推她跌下神坛,如过街老鼠,人人都得踩几脚。
她想起原因了——抄袭!
他们不辨是非,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她抄袭对方。
仅仅因为对方是国民闺女,苏家小公主,能与皓月比肩的世家明珠,众家族捧在手里的宝贝。
他们相信那小公主的为人,所以便一股脑的辱骂诋毁她,哪怕他们毫无证据。
找一个人为他们的小公主开脱,让他们的小公主毫无污点。
而江难如此不幸。
一条条狠毒残忍的话不断在她脑中回放,好似阴冷的毒蛇,一口,一口将她吞噬。
无边的愤怒燃起,庞大而无力,不经意间却又泪流满面。
她明明不想哭的。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极力想要控制,效果却不尽人意,心中疲惫更甚。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很不对劲,她拼命的想从这种状态中挣脱,身体却好似不受控制。
右手狠狠的握着左手臂,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隔着绷带近乎嵌入肉里,江难却好似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心中不由发紧,不安且压抑。
一旁的手机依旧震动,声音不算吵,却在静谧空间中无限放大,惹人恼。
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是来自各地的陌生号码,从他人污蔑江难抄袭时便开始,无论昼夜冷暖从未停歇。
嗡嗡响的噪音使人烦,燥怒惹的江难发脾气,控制不住的怒火与烦躁,促使她狠狠将手机扔向不知处。
可心中的躁郁仍是无处安放发泄,自虐似的扯下绷带,鲜血晃眼,滴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越发惹眼。
江难知道仅仅如此不足致死,起身光脚踩在地面,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缩蜷起脚趾。
如此漆黑静谧的房间里,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隐约可见房内物具的轮廓。
江难没有开灯,房间唯一且微弱的光源便是厚重窗帘外的阳光。
打从“休学”起,她就很少出门,掀开窗帘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她讨厌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那些都会令她惴惴不安,惊慌失措,而不出门则是她认为的规避风险与不安的最好方法。
就像一只丑陋肮脏的怪物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用最愚蠢可笑的方法,满足自己贪婪庞大的安全感。
而此刻,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唰”得拉开窗帘,似是猛的连带血肉撕开皮肤,将自己大咧咧的暴露在阳光底下。
旁人看来明媚灿烈的阳光,在她眼中并不柔和,刺眼的光芒令她无法适应,就像这个苛责的世界对她并不包容。
透明的玻璃并不整洁,鲜红的油漆似血,被恶意的泼在室外,星星点点得直像凶杀现场
江难强忍着不适应,推开窗户,看着窗外连理枝叶与陌生而熟悉的世界。
窗口似是人事纷扰的门,在推开窗户的瞬间,室外喧嚣熙攘尽数闯入她寂静的世界。
正值午后,窗外人群喧嚣,零零散散,熙熙攘攘。
或是不经意间的抬眼,亦或是无休止的关注,在一众闭合的窗前,这唯一的敞开的窗口分外惹眼,人群很快发现了这只怪物。
似滴水落入平静的海面,掀起汹涌涟漪,唤醒了波涛骇浪,这海名为恶意。
人们脸上的笑意敛起。
“是她吗?”
“是她吧,那个恶心的小说作者。”
“小小年纪就辍学,能是什么好人。”
“听说她还霸凌同学呢。”
“有妈生没妈养,估计长大也是祸害社会的东西。”
“什么?她还没死呀。”
“名字都那么晦气,估计她爸妈都不想认她吧。”
“喂!能听到吗?嘿嘿,跟王总睡着怎么样,爽吗?”
......
房子的楼层不高不低,声音又不掩人,声音无所谓的毫不掩饰的灌入助听器,被放大后传递进她的耳朵。
三年的奔波流浪与直面丧尸的直白让她近乎忘记人世的肮脏琐事,弯弯绕绕,更忘了语言暴力的可怕。
那是一种末世还可怕,比死亡还惊悚的暴力。
比起真理,他们更崇尚荒谬,比起思考,他们跟追随跟风。
他们热爱成群结队,愤恨特立独行。
他们的口齿一碰一撞,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决定了某个人的命运。
他们常常义愤填膺,又无时不在同流合污,他们是一种比丧尸,比怪物,更可怕的生物。
此刻他们套上人皮,站在光下,象征正义,她躲在角落,注定邪恶,而正义注定战胜邪恶,很无奈,她认输。
他们撕扯她的血肉,舔嗦她的骨骸,畅饮她的血液,分食她的脏器,她好似架在炉上的猪仔,任人宰割,无力辩驳。
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她又想逃避了。
江难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僵直的抬起双手,攀上脸颊,轻轻摘下助听器,又自我安慰似的,将白皙的手附在在耳朵上。
世界由此刻寂静。
这是她近乎刻进骨子里的动作,熟悉得像是做过千百遍一般。
可是,徒劳,这是徒劳。
人们的嘴依旧张张合合。
恶意依旧在蔓延。
单薄的身躯在颤抖。
她在害怕。
她好害怕。
悲恨相续,痛彻更迭。
她无时不明白,
清者自清,
但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