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胸有成竹,所以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圣上今日格外的有气势。上次在万寿节,洋鬼子们见了他并不跪拜,只是傲慢的一鞠躬权作行礼,让他一直耿耿于怀,却有无可奈何,只能故作大度,视而不见。今番他定要好好让这帮番鬼领教领教他大英朝的天威。
比列佛一进金殿,先就看见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倒在地下。不由胆战心惊。这才想到这里是野蛮愚昧的东方,这里的人惩治犯人可以将他们的眼珠挖掉,用烙铁刺字,还有五马分尸,腰斩,他们听过最残忍的刑罚是一刀一刀将人割死,不够刀数,不能让人死掉。总之是要将痛苦放到最大,让犯人受尽折磨才能死去。
比列佛收着眼神,不敢去看那两个血人儿。态度也恭谨了许多,上前单膝下跪道:“拜见圣上陛下!”
“哈哈哈哈……”圣上纵声大笑,说道,“原来洋大人的膝盖也跟我朝子民一样。只是我朝子民拜见天子时都是双膝下跪,以示尊敬。看来,洋大人对我朝之礼仪还是不甚了知啊。”
原来,有人对洋人不行跪拜之礼给出的理由是,洋人的膝盖没有波罗盖儿,因此不能弯曲。圣上对此根本不信,但是为了面子,只能听之任之。现在见洋人胆怯,故而讥讽道。
比列佛听完钟离的翻译,又笨拙的将另一条腿折回来跪下,再行叩拜。
“罢了罢了。洋大人是使臣,不可强求。”圣上见好就收,道,“来啊,给洋大人赐座。”
比列佛坐下后,心神方定,便问道:“不知陛下让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
“问得好。”圣上道,“不愧是洋大人,果然爽利。今日叫洋大人来,是因为这两个凶徒竟敢诬陷洋大人,说他们所做之事皆是洋大人指使。为了洋大人的清誉,故委屈洋大人前来与之对质。”
比列佛来之前,自然已经就知道叫他们来的目的,也想好了对策。可眼前的血腥场面和脑子里的想象,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威慑,使他们不敢再猖狂。只说道:“请陛下明察。”
“嗯。”圣上点点头,对钟离和女伶弟弟说道,“你们两个敢当着洋大人的面,将你们所说再重述一遍吗?”
女伶弟弟先讲,钟离从旁翻译。但当钟离讲时,皇妃就起身走到钟离和比列佛中间,给比列佛翻译。
最让比列佛震惊的,从而将他击垮的,不是钟离和女伶弟弟竟敢出卖他,把他所做的事情点滴不漏都抖了出来。而是一个身着古老民族传统服饰的妇女,竟然能说跟他一样的语言,说的还那样地道流利,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会以为跟他说话的是他的同胞。
皇妃讲钟离说的话翻译完毕,回身看着比列佛,最后又说了一句:“在我们国家,天鹅代表着高贵圣洁,是不可以被侮辱的。这才是中国天鹅。”
比列佛听到皇妃说出中国天鹅四个字,身体一震,嘴张得大大看着皇妃。他不敢相信,他们几个人私底下戏谑的话,也能被这个神秘的女人知晓,莫非这古老东方真有什么神秘的法术?若是这样的话,还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他身子一滑,跌落在地上,俯首道:“请陛下恕罪。”
圣上又是一阵笑,他对皇妃的表现十分满意。不管她中了什么蛊毒,只要能让洋人低下他们那傲慢的头颅,打击掉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对他来说,那就是一种胜利。不亚于两国交战所取得的胜利。
于是他威严的向旁边瞥了一眼,立在下面的官员马上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大英仁德圣君诏曰:今有朱某,钟某等,犯上作乱,图谋不轨,并行凶抢劫,犯下人命。实属罪大恶极,恕无可恕。今判二人凌迟处死。又,因二人将所犯罪状皆推脱于洋大人身上,意欲使我两国失和,实乃狼子野心,故判立时施刑。由洋大人亲自监刑,以正视听。”
听到这个圣旨,先不说洋大人是何反应,先就看见那边的钟离大叫一声:“冤枉啊!”一边叫着,一边就要爬过来找皇妃。在这种场合下,皇妃本来不想太过表现的,可一看钟离那样儿,显然是以为她以前所说的那些是在骗他。来不及思考,便说道:“不知道这凌迟处死是怎么个死法啊?”
皇妃这样说,当然不是她真想知道。因为她早就听说过这个残酷的刑罚。她这样问,一来是缓兵之计,想争取点时间,想想怎样为钟离开脱。毕竟是她给人家许诺过那样一个美好的愿景,她不能让人失望。更何况这不止是失望而已,还会送命,而且死的那么惨。
圣上微微一笑。可能最能体现作为一个君主的权威的,就是他拥有任意处罚的权利。不管你是大臣还是平民,只要你惹着了他老人家,他随时可以给你安一个罪名,想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这也是维护统治的一个重要的手段。他就是要让那些意欲图谋不轨之徒闻风丧胆魂不附体。因此,圣上傲然的示意了一下,下面的官员立马答道:“凌迟之刑亦被称之为千刀万剐........”
皇妃是早就听说过这种酷刑的,可此时听着那个官员一一细说行刑的过程,先从哪里下手,再从哪里到哪里,最后怎么样……。官员面无表情,好像只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可听的人却仿佛鼻子里已经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看到了那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场面。皇妃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她不住的清着嗓子,觉得喉咙间黏腻的厉害。看着洋鬼子比列佛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她觉得不能便宜了他们,也应该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见钟离早已软瘫成一团。便亲自给比列佛翻译了一遍。具体的刀数她说不了那么清楚,但却把那个过程添油加醋讲的十分详尽,一边说还一边在比列佛身上比划着,把个比列佛听得心惊胆裂,几乎坐立不住。
圣上又是满意的一笑。觉得皇妃这样做虽然有失体统,但却颇有效验。便任由她所为,不加阻拦。
皇妃此时心里已经想好了,便又说道:“可钟离只是一个跑腿传话的,又不是罪魁祸首,这样处罚他,以后再有洋大人来,谁还敢从中给传话啊?”
“不是还有皇妃吗?”官员道。
“我可不敢!”皇妃道,“谁知道洋大人是安着什么心思?万一也跟这回一样不安好心,那我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嘛。”
圣上笑,“洋大人经此一事,想必一时不会再来了罢?”
“那可说不定。”皇妃道,“就算他们不敢来,可他们回去将这里的情况一说,难免会有亡命徒冒险家想要前来寻宝,到时候我们连人家说什么都听不懂,拿什么跟他们沟通?我们也是泱泱大国,总得有个靠得住的自己人,让他代表国家朝廷跟人去谈判沟通,这样才能维护国家安全,防止被人侵略,解决一些冲突和争端,最大限度的保障国家的安全和稳定。”
皇妃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些个话,反正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听得圣上是一愣一愣的。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皇妃所说的安全和稳定。这也是他最担忧的事情。如今听皇妃这么一说,又多出来洋人这个隐患。他的好心情当下就消失了。说道:“你怎能保证钟离靠得住?”
“我又不认得他,怎么给你保证?”皇妃道,“但我相信一点,那就是血浓于水。这里怎么说也是他的故乡,他之所以给洋人卖命,无非是为了钱嘛。我们又不是出不起?”
听到皇妃竟敢用你来称呼圣上,金殿上下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圣上自然也听到了,可他此时也已经习惯了皇妃的异样,加之话题讨论这个程度,他一时顾不上追究这些个小节。
“圣上如果不相信钟离,也可以留着他让他去教习洋文嘛。”皇妃又道,“圣上亲自选定的人那不就靠得住了?”
“嗯。”圣上不由得点了点头,可看着皇妃又道,“可若是让你来教习,不是更加稳妥吗?”
“我?”皇妃张大嘴道,“可我,我都不知道我这……本事,几时有几时没有!怎么教人啊?”皇妃夸张的语气表情引得人们都暗笑。圣上也是一笑,他也只是这么一说。他堂堂大英朝,怎么能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为人师表呢?不过这也让他清楚的看出这个应皇妃的确不是很正常。
“嗯。”圣上清清嗓子道,“既是如此,就将钟离先打入天牢,以待后审。”
“小人谢圣上隆恩!日后定为圣上,为我大英朝誓死效忠!”钟离没想到皇妃竟然真的能将他救下,一时涕泪交流,扑倒在地。
却说那女伶的弟弟闻听将被凌迟处死,早已昏死过去。此时悠悠醒来,听到钟离被免死罪,便也大叫冤枉。圣上冷笑道:“你这等吃里扒外的恶徒,便是处死千百次也不足为过,还敢喊冤!”随即喝令道,“来啊,将其绑出去。立时正法!”
殿外进来几个侍卫将已是一团烂泥的女伶弟弟提了出去。此时李维民过来对比列佛一伸手道:“洋大人请吧?”
比列佛是被人架着坚持到行刑结束的。期间跟随从两个几乎将肠胃都呕吐了出来,到最后看着刽子手将那颗已是面目全非的血淋淋的人头割了下来,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喉间发出一声呻吟,就软瘫了下去。等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是在一顶软轿上,旁边跟他并肩同行的,是一个提着人头的侍卫。那侍卫直跟他同行到市集中心,才将那颗已看不出面目的人头悬挂于高处。
第二天一早,比列佛率领全体洋鬼子,赶着马车,将劫掠来的财宝尽皆拉着,送还到宫里,并对圣上俯首称臣请求饶恕。圣上目的达到,便宽怀大度的赦免了他们。此时正好春水涨潮,比列佛一行便逃也似的启程离开了。
能让洋大人俯首称臣,圣上自然是扬眉吐气,怎能不昭告天下,让万民知道他天朝圣上的威望。皇妃的作用被隐没在圣上的光辉之下,无人知晓。皇妃本也不求这个,只求能安安稳稳的跟应皇子过日子。最好能做一个透明人,让圣上视而不见。可她有如此表现,圣上又怎能视而不见呢?
就这样,在新一年的开年之际,圣上以全胜之姿彻底平息了这场谋逆之乱。二皇子被罚终身圈禁。皇妃不知道圈禁和禁足之间有什么区别。应皇子便粗略的给她讲解了一番。皇妃一边听一边说道:“那这圈禁岂不是就跟坐牢一样?禁足只是不准外出,他起码可以小范围的活动一下。可这圈禁就跟孙悟空给唐三藏画的那个圈儿一样,那才能有多大的范围啊?还不如坐牢呢。”
“圣上一向疼惜皇子,便是圈禁也不会将二皇子圈禁在宗人府,至多是让其在自家府里自行圈禁,还是可以自由行走的。二皇子府比起东府有过之无不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而且二皇子虽被圈禁,但仍享受皇子的待遇,因此差不到哪里去。”应皇子道。
“那你呢?怎么不见他疼惜你?你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皇妃白了一眼应皇子道。
应皇子宽厚的一笑。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跟人争这个。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是又将这一关过去了。朝歌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悬挂在市集中央的那颗人头,被风吹日晒,鸟雀啄食,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来的血腥和恐怖。只有胆小的女人孩子从下面走过时,还是低着头匆匆而过。二皇子也如同这颗人头一样,逐渐被人淡忘,退出了朝歌的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