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处境,很难解释。
坐在审讯室里,负责杀人案件的警官们一遍一遍的向我发问。
“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跟死者什么关系?”
我说我是跟着死者的鬼魂去的犯罪现场,你们能信吗?
我一直在用缄默权,一句话也不说,听着警官们不厌其烦的讯问。
我打着哈欠,抬头看看,正黑着脸,居高临下盯着我的大哥——玉东琰。
他现在在公安厅任职,来这里是见朋友的,结果从朋友那里听说今天他们在犯罪现场带回来一个跟他同姓的小姑娘。
大哥说想都不用想,知道肯定是我。
我笑眯眯的朝他挥挥手,跟他问好。
他做了个准备暴打我的动作,我下意识躲开。
大哥叹口气说:“奶奶寿辰,别忘了回去。”
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富有带着律师闻讯赶来,说能帮我作证,我没有行凶的时间。
于是乎,我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富有问我怎么回事,还很礼貌的跟我哥打了招呼。
我不耐烦的用手指掏掏耳朵,伸出手。
富有给了我一根香烟,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什么?”
“酒哇,我的酒壶!”
“哦哦哦。”
刚刚富有帮我去领了随身物品,酒壶就在其中。
“对了,刚才那个一直瞪着我的那个男人是谁,看起来,好像很关心你?”
我横躺在汽车的后座位上,懒洋洋的说:“那是我老家的大哥,他关心我吗,应该巴不得我出个什么事,死掉才好吧。”
“不对呀,他刚刚明明是在恶狠狠的看着我,那眼神能直接杀死我。”
自从帮富有解决了他家的事情之后,我们俩居然成了朋友。
我没有朋友,因为我是个怪人。
上学的时候,有不少女同学慕名而来,以为我会卜卦看相算爱情运势。
但没有一个愿意做我的朋友。
他们很怕我。
事实上,我不会什么占卜,只是可以看到他们身边的守护灵,守护灵的形象便是他们的未来。
富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个怪人吧,他没有守护灵,小黑也说过,他有死人的味道。
搞不懂,他明明是活生生的人。
“小小,醒醒,到家啦。”
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睁开眼睛,发现富有把车停在了我住的公寓楼下。
我擦掉嘴角边的口水,下车伸个懒腰,跟这个准备去鬼混的花花公子挥手说再见。
回到家,先是忍受小黑的语言暴力,然后发现小白已经做好了饭菜,等我回来。
我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
小黑小白变成飘飘美少年,陪我吃饭。
“明天收拾收拾你们的行李,过两天,我们要回山里去。”
小黑刚要吃鱼,吓了一跳。
“回回回……回山里?!”
我点点头,夹了一块红烧肉。
小黑从椅子上跳起来,“还吃什么吃,赶紧拿点值钱的东西逃命吧!”
小白淡定的嘲讽小黑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奶奶89岁大寿,族人要去贺寿,我好歹也是玉家人,不去怎么行。”
说实话,我也不想回去。
从我爸出事之后,我定期会回山里陪昏睡中的老爸聊天,但很少跟住在那个家里的其他人有交流,最多是去跟奶奶请安的时候,在主屋遇到他们不得不开口叫他们伯伯叔叔婶婶姑姑。
奶奶的寿辰,免不了又是一场鸿门宴。
几天后,老家那边派人来接我回去。
“好哥儿呢?”
来接我的是二叔家的人,并不是我爸屋里的,有点抵触。
正纠结要不要上贼车的时候,富有开着他限量的越野车来找我玩。
我坐进富有的车里,对那个陌生人说:“我坐他的车回去,你在前面带路吧。”
就这样,只是来找我玩的富家子弟稀里糊涂跟我回了老家。
离开喧闹的大都市,进入被自然风景包围的区域。
“不许偷看!”
我从背包里拿出来黑色的道袍,把身上的休闲装换成道服。
富有小声嘟囔道:“你也太不把我当男人了吧。”
“嘁,我是把你当兄弟,才这样的,好不好。”
“是是是,大兄弟。”
我盘起乱糟糟的长发,看看受到符咒影响,痛苦呻吟的小黑。
“你说你跟来干什么,你明明很怕这里。”
“我才不要一个人在家呢。”小黑有气无力的说。
天使白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在呼呼的睡美容觉。
“说起来,这里以前有这么大吗?”
富有明明记得这里只是个小树林,一眼能望到头,怎么车还能继续往前去呢?
我抱起小黑,顺顺它的毛,解释道:“这里有我们玉家的现任家主设的结界,只有我们玉家人才能进来,你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所以也能进来。”
“听起来很玄乎,不就是障眼法嘛。”
“可以这么理解。”
这里跟大多数的山一样树木茂盛,山路崎岖,有猴子玩耍,鸟群栖息,偶尔能听到野兽的吼叫。
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之后,需要我们靠两条腿往上山顶的宅子走。
“小白。”
被我点名的小白现人形。
“富有交给你了,我带着小黑先上去。”
“嗯,小心点。”
“这要走到……啊~~!”
富有话没讲完,小白展开翅膀带着他飞到半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的那个二叔家的家仆,应该是去报信了。
我久违的施展失传已久的“瞬间移动”。
开个玩笑。
其实坐缆车可以上山顶的,之所以告诉富有,普通人只能靠腿往上爬,是因为我有先上去的理由。
所以让小白带他先去其他地方玩一会儿。
缆车停靠在云烟缭绕的山门口,二叔已经在那里等我。
我唤了声“二叔”,没等他笑眯眯的开口讲话,带着小黑去奶奶那里。
我家奶奶虽已89岁的高龄,眼不花耳不聋,只是腿脚有些不便,一头饱经岁月风霜花白的头发,用最慈祥的面容,说着最有分量的话语。
她总说这些个孩子里,我跟她最像,不是长得像,而是脾性最像她。
奶奶说她是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嫁给了当时只有十九岁的爷爷,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太爷爷,曾卜过一卦,说爷爷在十九岁的时候要跟比他年龄大的女孩厮守一生。
奶奶说,太爷爷的卦不灵,她是比爷爷年龄大不假,爷爷却没有她长寿,他们并没有携手度过一生,爷爷留下奶奶一人操持着犹如一盘散沙的玉家,自己登上极乐世界享清福去了。
家大业大,鱼珠混杂,各怀鬼胎,哪有那么容易。
可是奶奶做到了,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族人们,这个家她说了算。
听说当年被奶奶赶出的“老鼠屎”,不计其数,这才换来如今的一锅好汤。
四哥——玉兰陵阴郁着娃娃脸,冲我笑笑,进屋,用他最大音量,高兴的告诉奶奶,我回来了。
他是二叔的儿子,是个人偶师,平日里很难见到他,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住处制作人偶,给它们生命值,替他完成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所以玉家这个四少爷的性格多少有些孤僻。
四哥扶着奶奶从里屋走出来。
奶奶着急想见我,连拐杖都忘记拿,步伐有些不稳,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朝我招招手,让我进屋。
“你这丫头,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奶奶,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奶奶居住在玉家古宅心脏位置的主屋里,会客厅保留着古宅原有的家具陈设。
正坐在黄花梨的罗汉榻上的奶奶,强行拉住我的手,摸来摸去。
说我瘦了,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是不是很辛苦,要不要搬回家里住。
我试着挣脱了几下,奶奶的力道可不像是位白发老人。
我很不喜欢有人跟我这么亲密,即使是很疼爱我的奶奶。
我尴尬的笑笑,直接进入正题,把小黑放在小炕桌上,对奶奶说:“奶奶,小黑又受咱家结界的影响了。”
小黑虚弱的说:“小小,你别管我,快离开这个老巫婆。”
还好小黑说的话,只有我能听到,这要是被奶奶听见,这只黑不溜秋的灵猫,非成标本不可。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有事求奶奶,不然才不会一回来先来我这里。”
奶奶并不恼我抵触她,还是笑眯眯的给小黑加了一层防御咒。
我谢过奶奶,抱起小黑,说要去后山林子里的小屋看父亲,便离开奶奶的房间。
说到这里,一定有人会觉得我这个人有问题,面对一直盼望我回家的奶奶,我没有大家想看到的正常情感的表现。
对,我是真的有病。
奶奶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怪病,我老爸把家里所有的古籍查了个遍,不得不动用禁术,将我本有的灵力封印,一开始还好好的,就在快完成所有步骤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造成我的七情六欲缺失。
换句话说,就是我不会感觉到快乐、悲伤、恐惧、愤怒,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事物,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不贪不嗔不痴,无欲无求,这不是佛家人常说的吗?
却被我这种人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你们会羡慕,像我这样的怪人吗?
把富有带到林中小屋的小白,把我怀里熟睡的小黑接过去。
“小小,你师父也在这里。”
我下意识摸摸藏在袖子里的烟袋。
“他不是去龙洞玩什么辟谷修炼了吗?”
“本仙又不想去了,怎么了?”一袭白色长袍,腰间系着赤色飘带,妖里妖气的九尾狐,瞬移到我身后,说道。
我朝他行了个礼。
“富有呢?”
小白用修长的手指,指指九尾狐仙说:“我刚带富有回来,狐仙突然出现,让富有看到他的真身,昏倒了,在你房间里呢。”
傲慢的狐仙冷哼一声,“这么弱的人,小小,你从哪里找到的,一点也不好玩。”
“狐仙大人,您说您变身,只把头变了回去,在他眼里,您一下子没了头,能不倒吗?”
小白抱着小黑转身离开,不愿理会这只活了万年的妖狐。
“跟你说件好玩的事情,怎么样?”
师父来了兴致,催促我赶紧讲故事。
我把刻着梅花印的烟袋,递给他。
“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师父脸色大变。
“雪樱的烟袋?”
“你把她怎么了?”
我喝了口烈酒,告诉他,他那个劣迹斑斑的胞妹,不小心碰到我的血,被封印。
师父盯着又添了几处新磨痕的烟袋,叹口仙气说:“碰了你那被诅咒的血,能有什么好下场,罢了,遇到你这个祸害,只能说她倒霉。”
“师父,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像你这种已经幻化成仙的老妖,干嘛还去霍霍人间呢?”
他收起烟袋,说:“还能因为什么,当然因为我们是妖。”
“这么说,如果我老爸不在了,你们之间的契约作废,你也会返回人间了?”
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没有回答我,拂袖而去。
这只跟我一样没有人性的臭狐狸,是我爸的式神,不记得为什么我会拜他为师,反正他什么也没有教过我。
安安静静躺在多功能病床上的老爸,被照顾的很好。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老爸的生命体征。
“元哥儿,辛苦你们了,这几天,我来照顾我爸,你和好哥儿好好歇歇。”
身着浅灰色布衫的元哥儿,表示这是他分内的事情。
“说起来,好哥儿呢,我还以为他会去接我呢。”
元哥儿吞吞吐吐的说:“好哥儿跟四爷去了兽族那里,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所以呢,你有什么事,还没有告诉我?”
我接过元哥儿手里的湿毛巾,擦着老爸苍白的手。
“三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好哥儿用来传信的鹦鹉,已经好些天没飞回来过了,我是怕……,您也知道,土狼族一直对我们玉家就没什么好感,这次四爷去兽族,似乎是为了合作的事情,您那位脱线三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真的怕……”
元哥儿情绪激动的跪在地上,满脸担忧的对我说。
我让他起来说话。
“我三叔虽说是有点傻白甜的感觉,他还是有分寸的,不过,好哥儿没有来信,倒是很奇怪,土狼族一直在拒绝跟人类合作,就算兽王答应,估计他们会闹的很凶吧,灭口不至于,家里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元哥儿摇摇头,说,怕让奶奶知道,他让家里的哑仆出门打探消息去了,还没有人回来。
“容弟儿呢?”
“这几天狐仙回来了,人手不够,我让容弟儿去狐仙那里了。”
“咱家的狐仙大人根本惯不得,闹闹,快把你容小哥叫回来。”
我需要懂兽语的小家伙。
一只胖乎乎的孔雀蓝的鹦鹉飞出窗外,去寻容弟儿。
我能说我现在有些头痛吗?
富有兴高采烈的在我耳边十万个为什么。
“兽族在哪?它们长什么样子?它们吃不吃人啊?我们多久能到?”
我生无可恋的盘腿坐在从出身豪门的大伯母那里借来的“大肥鸡”身上,关闭五感。
半小时前,我刚开始说到怎么去兽族,富有突然闯进房间,忽闪着好奇的桃花眼,说想和我一起去动物园。
“我们为什么不坐在飞机里呢?”
气流层的温度渐渐降低。
我忘了这还有一个普通人呢。
“小白。”
收到指令的小白打了个响指,把富有弄进飞机里。
我感受不到寒冷、炎热、疼痛,总是忘记身边的正常人可不像我这么怪。
“早该把这家伙弄没了,吵死了。”
离开玉家古宅的小黑,满血复活,起身伸懒腰。
“不过问题来了,等会我们到的时候,他怎么和我们一起去呢?”
小白面无表情的表示担忧。
“你还真想让那个人进兽界,你信不信,那些野兽分分钟能送他去见他死去的爸妈。”
小黑对小白大吼道。
为什么我会坐在飞机头上呢?
就是这只嚣张的小黑猫,晕机,非要坐在外面。
那肯定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会陪他们坐在飞机上?
我是无所谓,反正我死不了,这两只小猫不会让我就这么死掉的,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玉家人,乘坐骑飞远大西洋的事情还是干过的,当时飞的可比这高多了,速度也快多了。
后来被老爸知道了,把金乌送了人,我关了禁闭,不让我再跟五哥玩了。
奇怪的是富有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的坐在我们中间这么久?
师父说这个人身上没有人味。
小黑也说过这种话。
与其说是富有跟着我们来了,不如说我故意让他跟着。
我想搞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到了兽族的地盘,小白小黑随我跳下去,刚落地,只见富有正在解降落伞包上的安全扣。
“挺厉害嘛,居然跟上来了。”
小黑露出凶相。
富有憨憨的笑着说:“容弟儿刚才跟我说的,快到了。”
“容弟儿人呢?”
我在枝叶繁茂,灌木横生,光线昏暗的森林里,喊了几声。
除了吓跑了几只鸟,啥也没有。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寂静,这种寂静感觉不到任何生的气息。
“嘘!”
我踮起脚尖捂住准备讲话的富有的嘴巴。
不会好巧不巧,落在蛇窝了吧?
这里蛇不仅会变成人,更喜欢披人皮。
向来讨厌虫子的小黑变回猫的样子,小白差一点没接住他。
“小黑你要死啊,你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
小白小声点的骂着小黑。
小黑基本歇菜,晕过去之前,说:“你们看看脚底下。”
这时候,我们所有人才反应过来,一直以为是踩在草上。
原来是密密麻麻的蛇缠绕在一起,因为光线太暗,根本没有注意到。
我拍晕了准备大喊大叫的富有,压低声音对小白说:“把他们先送去安全的地方,我去找找容弟儿。”
偌大的蛇窟怎么找呢?
想起来出门前,我去找三哥要来的几张符咒。
那么问题来了,哪一张能帮我找人?
哦,对了,三哥有教我几句咒语,试试看。
我把三哥说的咒语背出来。
一张画满朱砂符文的符纸从我的口袋里,飞出来。
我划开手指,把血滴在抱团的蛇身上。
它们在怕我的血,退下蛇皮,四处逃窜。
我跟着符咒一路向前。
在这里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跟着符咒就对了。
听到有蛇在窃窃私语,说,来了个很厉害的法师,要收了它们,炼丹。
是在说我吗?
符咒停在一棵大树旁。
我试着喊了容弟儿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我。
倒是有一大蛇,跟我来了个贴脸杀。
我不慌不忙的把血撒进她的眼睛里。
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哀嚎,渐渐干枯。
这个金身大蛇足足有50米那么长。
幸好小黑提前昏了,他看见这个,非引发一场大战不可。
容弟儿被蛇带到了它们祭祀的地方,树干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穿了,很像人的眼睛,大大小小被打穿的洞不断传出匪夷所思的奇怪声响。
各种花色的蛇在地上蠕动,很快化成人形,扭动着无骨的腰肢。
一条从头绿到脚的菜花蛇,吐出信子,扫过容弟儿的脸颊。
一直在装作昏迷的容弟儿吓得脸色发青。
我也顾不得时机对不对,闯进他们的祭典。
“嗨,蛇姐姐们,大家好啊。”
蛇妖们齐刷刷的盯向我这个入侵者。
位于兽族西南方向的雨林,是这群蛇族的地盘,很多年前,蛇族里的男丁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批死亡,就连蛇宝宝也没能存活。
蛇族长老认为是蛇族的灭亡之日越来越近了,他们必须要繁衍后代。
于是他们盯上了人类,这个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种族。
这是要把容弟儿变成繁殖工具人吗?
“蛇族禁地,你也敢闯?!”
蛇群朝我扑过来,从嘴里喷出毒液。
我侧身躲到树后。
“各位姐姐,有事好商量嘛,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只是想要回我的人。”
“少废话,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响尾蛇的尾巴发出响亮的声音,通过树洞声音扩大传出来。
我感到一阵心慌,头痛。
糟了。
这群毒蛇,是在利用树洞扩大声响,以此传播次声波,扰乱闯入者的心智。
我的五感减退,这种程度对我并不会造成威胁。
可是容弟儿怎么办?
也不知道现在的蛇族谁在当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