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第一次见到阿橘的时候,阿橘还是个普通的鲛人,那时的他还不叫这个名字,神情懒懒地躺在沙滩上仰望着夜空,那漂亮的鱼尾一甩一甩拍打着颇有节奏,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姑娘有些怕生地躲在礁石后面看向他,擦干眼泪直直地望着阿橘的侧脸,有些紧张,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鲛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散慢地躺着,姑娘一直注视着他,直到夜深了,月亮躲进了云层里,鲛人终于晒够了月光,坐了起来,向前一跃,在夜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他回到了海里。
姑娘连忙小跑到海边,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大海。
姑娘并没有将这次的奇遇告诉别人,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告诉了别人,那她的自由也不复存在。那个时代的人类就是这样,对奇珍异兽的恐惧大过于一切。
姑娘的第二天过得十分心不在焉,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的都是昨晚的画面。
姑娘的年龄不小了,她19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村里来向她提亲的人很多,但她一直不觉得自己要依附哪个男性才能生活下去,她自己也可以种田打猎,不想像其他人一样早早嫁人最后只在家相夫教子,编织衣服,最后失去自己的自由,最终只能被困在这个小渔村里。
姑娘的想法没有告诉其他人,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被其他人知道,绝对会被关起来然后被随便搪塞给任何一个还没有娶妻的男子。
她收起了自己的想法,又开始了一天的干活,姑娘在村里活是干的最多之一的,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虽然也被人诟病说不像女孩,但最终还是被她利索的农活给征服,渐渐地,村里没有人会再说她什么。
姑娘一直觉得自己该出去看看,不能总是呆在村里,特别是在昨夜看见了鲛人之后,姑娘入了迷。
她开始天天夜里躲在礁石后面只为看鲛人一眼,没有做除此以外的事。她并不奢求鲛人能够主动与她交流,对她而言,鲛人每天能来沙滩上就已经是对她的放纵了。
直到有一天,她依旧站在沙滩上目送着鲛人潜入海底,刚准备离开时,海里突然又了不一样的动静,鲛人缓缓从海里浮了上来。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看见鲛人的脸。
鲛人静静地看着姑娘,姑娘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呼吸都暂停了。
因为鲛人缓缓弯起了嘴角,露出了艳丽的笑容。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是一个允许姑娘更加靠近的信号。
姑娘在那一瞬间更大胆了一些,她向前走了几步,海水淹没了她的脚,冰凉的海水刺激着她的神经。
“你叫什么名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鲛人只微微蹙眉看着她。
姑娘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位宛如刚出生的婴儿,什么也不懂,一瞬间各种想法划过她的脑海。
“如果你没有名字的话,我可以叫你‘阿橘’吗?”
姑娘浅浅地笑了。
从那以后,每次鲛人上岸姑娘都会坐在他的身旁,有时候是静静地,有时候则是像个小蜜蜂一样叽叽喳喳不停诉说着自己的生活,有时候还会问鲛人各种各样的问题,鲛人没有回答,她就自问自答。
“你为什么会来岸边呢?也是因为想要看更加辽阔的世界吗?”
“今天村长又催我了,好烦呐,为什么我非得跟其他人一样呢?我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啊?”
“他们今天又偷偷说我是异类了,一群没有本事的人只会在后面乱说话。”
渐渐地,姑娘逐渐露出了真正的性格,不再像从前一样羞涩地只敢轻声轻语。她会露出不一样的笑容盯着鲛人一晚,她会直接盯着然后突然笑出声,她会连续说上好多好多鲛人不是很明白的词语,就像鲛人不明白为什么姑娘会喊他“阿橘”一样。
姑娘每晚都不在家的事情终于被村里的人说给了村长,村长逼问姑娘究竟怎么回事,姑娘始终不肯透露出自己与鲛人的事情。
最终,她说道,“我是在与我的心悦的郎君在一起。”
未成亲的男女私会在当时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姑娘却不怕,她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可以不用每天被逼去见各种各样的男子。
她觉得阿橘在发现她偷看他并没有阻止或者换一个位置赏月,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阿橘对她还是有一点点好感的呢?
鲛人没有离开将刚萌生的情感掐死在摇篮里,反而助长了姑娘的情感,使得姑娘越来越迷恋起了鲛人,姑娘看向鲛人的眼里逐渐萌生了爱意。
在姑娘刚对村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知道鲛人身边多了一个人类姑娘的异兽都在感叹人类姑娘的胆大。
“我就是爱慕他,跟他私会,你只是村长,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提亲。”
“你……”村长十分震惊,他并没有想到姑娘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反驳自己,冷笑道,“就你这种姑娘,我看也没人敢要吧?”
姑娘原本是不在意这种话的,但如今的她却被村长的话刺中了。是啊,阿橘会喜欢自己吗?但姑娘只愣了一秒,随后她道:
“那又如何,爱慕就是爱慕了,他不喜欢我,难道我不能让他喜欢我吗?”
从那以后,姑娘整整地追求了鲛人两年,鲛人也从原本的普通变成了鲛人王。鲛人结识了很多神兽,对姑娘越发越冷漠。
姑娘并没有被伤到,她的性格也吸引了很多异兽与她来往,异兽纷纷为她出谋划策。但只有足智多谋的白泽看到她时微微皱着眉头,想劝她放弃。
姑娘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道,“我明白的。”
白泽便没有再说什么。
睚眦在鲛人当上王之后有一天来了,他懒懒散散地坐在鲛人的对面,像在谈论什么事。姑娘过来为他们斟酒,睚眦瞥了眼姑娘,分神了一会。
鲛人摇着酒杯:“怎么了?”
鲛人后来成为王之后,便在陆地上建了个宫殿,从那以后他才开口与姑娘讲话。姑娘激动了一下午,鲛人不愧是鲛人,声音都充满了诱惑。
睚眦嗤笑道,“你可奢华啊。”
睚眦从第一眼就看不惯鲛人,他反而对姑娘充满了好奇。因为姑娘不像他所见的人类一样畏手畏脚,反而神情充满光芒。
睚眦第一次对人类有了新的认识,甚至性格有了稍微的改变。
姑娘将睚眦送到门外,睚眦转头看向姑娘,“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吗?他并不是很好的。”
姑娘倒是没有想到睚眦会这样说,她挑挑眉,“已经两年了,我知道。”
从一开始,姑娘就是位离经叛道的女孩。
她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回忆着他们相遇的场景,对于总是被村里其他人排挤的她,即使习惯了,也会感受到不甘,她是人,也会有负能量,也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
就是在那夜她遇见了她的阿橘。
所以,阿橘对她来说是救赎,也是她喜欢的模样。
他可以任意遨游四海,而她只能待在村里且只有这个村庄,甚至有一天村民看见她与异兽交流,将她逐出这个她唯一的家。
但她却也明白,阿橘跟她不一样,他是鲛人,更是鲛人族的王,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阿橘可能不会喜欢她,这个可能性在她准备跟阿橘离开时就已经想到了。她只是想再尝试一下,尝试让阿橘喜欢上自己。可是,她却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到了。
因为阿橘不再给她更多的信号了,能让她死灰复燃,重新不顾一切地决定说出那句“难道我不能让他喜欢我吗?”的信号。
两年了,她累了,她想收回自己满腔爱意,但是又不想就这样算了。
白泽突然来了,这位神机妙算的神兽似乎知道她要干什么,姑娘避开了他那双看透世人的眼睛。
“你不后悔吗?做出这样的选择?”
姑娘轻轻说道,“如果不这样做,我更后悔。”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身着红色长裙,似烈焰般站在宫殿前,她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她突然想起,当初她与阿橘搭话的时候,恐怕阿橘皱眉只是因为她不经允许擅自踏进了海水吧?
随后她笑了起来,一边轻轻哼着曲,朝着悬崖走去。
“眉眼艳丽似含潋滟,眼神缱绻似含情深,奈何缘浅,旖旎的模样却不能在我的眼前出现,我明白的,世上没有比你更为薄情寡义的了。”
她像当初的鲛人一样,向前一跃,在空中只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
阿橘赶到的时候,悬崖边只剩下她曾经站在那边的脚印,其他则干干净净丝毫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