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丽和小银子去了医院。
事情也没有两个人想的那么惊悚,石总虽然在病床上,但是气色好了很多。
“我听说,是王丽和你室友救了我。”
石总示意两个人坐下,“我想要报答你们。”
石总的助理拿来两只信封,一个信封里放着一张一千万港元的支票,另外一个信封里放着一份、千亿集团员工医疗保险的总合同。
他依旧对老板十分恭敬,全然看不出那晚扔下石总去死的事情了。
石总太太也改变了对小银子的态度,对她们俩亲切的、好像认识了一辈子的知己一般。
“谢谢石总,畅畅呢?”
王丽没有看见病房里有畅畅,问。
“他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小孩子也累了。过两天,我就叫太太把他带回上海了。”
石总喝了口水。
“我以为他要转学回香港呢?”王丽想起罗总的话,就多嘴了。
石总太太好像没有听见什么似的,继续亲切的笑着。石总自己倒是楞了一下。
“挺晚了,赵,你一会开车送她们俩回去吧。你先去准备下车子。”
石总抬头看看病房里的表,安排说。
石总助理,还有石总太太就很识相的出去了,顺便把小银子一起领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石总和王丽。
石总又从病床边的小抽屉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非常老旧的样式了,曾经折了几次,但是现在又压平了。
“王,你是我认识的最有意思的人了。”
王丽看看这位老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人家如果看见我给了一千万,就会伸手向我要一个亿。我要是给他们一个亿,他们就要100亿---你这个人,虽然也执着工作和出人头地,但是不是个不计手段的人。”
石总看着王丽的眼睛。
“您夸奖我了”王丽听见表扬,就会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就事论事。畅畅的身世,我也不多说了。我原先欠他父亲一条命,所以答应要照顾这个孩子。”
石总把牛皮信封递给王丽:“这里面是一份电子户口的用户名和密码,里面,是我替孩子投资美国指数基金、和一些有稳定分红的股票。你替他拿着吧。”
王丽接过信封,问:“石太太----”
“陆馨(石总太太的名字)这个人不适合照顾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石总叹了口气。
“我这次---经历了很多事情,知道自己也不是个适合照顾他的人。就只能为他做这么多了。”
王丽心里为畅畅感到难过,虽然她知道,石总从来没有对畅畅亲切过,但是他却是畅畅实际生活里的亲人。现在就这么抛弃他了。
“我原先想叫你来我们公司。不过,我现在知道不合适了。”
石总看着王丽吧牛皮纸信封放进皮包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听他们说,您不要原来那幅浮雕了?”王丽真的问了。
“奥,我这个人是个实际的人,不恋旧。坏了的东西就是拼起来也没有意思了。而且,他们给我看了,浮雕的花纹都风化了,没有价值了。”石总低下了眼睛。
王丽却听见或者感到,他的心正在跟大脑搏斗。
“那么,您可以把剩下的石头送给我吗?毕竟它是您和我遇到的起始。”
王丽在问他的心。
石总抬头看看她:“你要是能从垃圾箱里找到的话,就给你了。”说着,他用笔在医院的便笺上了写了下来,给了王丽。
“王,挺晚了,估计他们准备好车了,你回吧。”
说完,他按按铃,助理就进来把王丽领了出去。
小银子已经在石总安排的车门口了,石总太太也在。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天我是误会你们了。”看见王丽也过来了,石总太太对小银子微笑着道了个歉意。
“不打不相识嘛。”小银子也不傻,她做梦都没想到、石总会让她承包整个集团的一项保险,兴奋的要飞起来了。
而且,王丽拿到了一千万的支票,可以买下没主的房子了,她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石总太太又扭头看着王丽:“石总跟我说了,他给畅畅投了一份理财,会每季度派股息分红什么的。小孩子也花不了多少。尤其是回上海上寄宿学校,那么我以后就叫寄宿学校都联系你吧?”
看来畅畅还是个烫手的山药,王丽笑着点点头。
等一众人都上车离开了医院的停车场,石总拨通了准将的电话:“晚上好,我不是很想这个时候打搅您。”
他虽然是自学的英语,却是对答没有问题的。
“听见您平安,我们也很高兴。”
“您也听说我已经没有浮雕了。现在我对自己有的也挺满足,希望您能让我退出这个项目。”石总说。
“您还想留下王丽?”
“我不想跟这个项目或者里面牵涉的人有任何关系了。”
石总继续没有起伏的说着。
“您是明智的,但是现在怕是迟了。”准将在电话那边说:“你知道我们的条件是全部或者没有。”
“我选择没有。”石总回答。
“您的财富?还有---”准将没有说完,“这些不叫没有。”
他然后挂上了电话。
石总又打了过来:“我一直信守承诺!”
“我看见的可不是这样---”准将在电话里冷笑了:“您如果有王丽的那个干瘪室友、一半的守信用,我们就不会有这次对话了。”
石总手里的电话,掉在病床上。
他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给了王丽的旧式牛皮纸信封。
那是他第一次领到一张批条,去帮人倒卖电视时拿到的信封。
1984年,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原本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却被一个有背景的学生、窃取了他的学位,连同他的名字和档案。
那年夏天,他记得回家时,看见他大伯也是村支书来了,找他爹。
他爹就蹲在堂屋门口抽着旱烟。
“娃,你以后---就出去干活吧?”
“爹,我----”,石总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满脸的僵硬。
“你堂哥去了县城,现在也站稳脚跟了,跟着家里人搞家电的批条,弄点钱。你一起去吧?”
“我还想上高中!大伯,你上次还和我爹说,要是我考上了,村里给我凑学费呢!”
“上---上X学,那是给你这样的泥腿子上的嘛!”他爹忽然大怒,拿着旱烟杆子就要打他。
他大伯赶紧拦住:“这不能怪咱娃,娃有出息,就是命不好!”
那个时候倒家电开始兴起了,是肥缺。
姑娘结婚的顶配是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
谁家有个电视,邻里都自备马扎板凳来共同观看的。
所以能人们就算能拿到的批条,也都还得排队。
最后也不是每个倒爷,都能变成黄光裕、换上电器的。
唯有石总第一次拿到的那封批条,拿到了两台彩电。兄弟俩当时才在城里站住了脚。
可惜,堂哥人太讲义气,两个人创了八、九年,却叫同乡骗得连吃干馍馍的钱都没有了,在解放桥大街上、被地痞打得血肉模糊,勉强保了命。
石总为了生存,1993年回了趟老家,却是摸了自家祖坟里的古董去深圳。
他到现在,还记得到深圳火车站的夜晚,到现在、还记得在路上被公安抓,到现在、还记得被关起来的恐惧,却不太记得、那时怎么第一次见到畅畅的爸爸,又是怎么被这个隔着八辈子亲的叔叔救出来的事情了。
只是隐约记得、是县城里叫人打断了腿的堂兄求来的救兵。
现在想来,石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感激、畅畅爸爸一路的提携和保护,是不是在心里觉得、那些不过是后来自己一路孝敬出来的“感情”。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有一次全国严打,他伙同别人去偷皇陵神道上的石雕,叫抓了。
是畅畅的爸爸疏通了上上下下,在最后一刻保住了自己的狗命。其他的人,连从犯,在严打时、都没得宽宥的。
“叔儿,我欠您一条命!以后,您叫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石总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应承畅畅爸爸的。
若干年后,这远房叔叔兼恩人专门请他去吃饭。
那私人会所偌大的包间里,连同他叔侄一个三个人,包括席上坐着的、一位大名如雷的女演员,非常漂亮的脸上还挂着浓妆,挺着个肚子,踏着两只极高的高跟鞋。
“叔儿这次也有个事情求你。”
“您说?”
石总当时也猜到了七八分,这有名有权的人犯了路线错误。
“以后靠你照顾没出来的弟弟了。”
他恩人这么说。
女演员低着头,还在喝红酒。
“叔儿,您放心,我现在也有些家底了。我在一天,我弟弟就安安生生的。我不在了,也要保他平平安安,富富贵贵。”
这些回忆在石总的眼前,好像医院病房的窗户是投影幕一样,全都闪过。
他现在反倒记不得,最近自己看见这个叔叔、在反腐大潮中倒台后、第一反应是什么了。
或者准将没说错,自己确实不是个讲信用的人。
对他,到底什么是身内,什么是身外物呢?
如果别的不知道,他都知道,现在这位比自己的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太太、是个多么好玩的人,给自己戴上绿帽子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他反倒不操心,那个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又或者自己找到新的中意的人,换了老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