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
可惜还没有等塔尼乌尔把话说完,就被王太后一巴掌打在地上,两眼跳金星。
“啊------”
朱木齐在后面打发来的亲卫终于挤了过来,十六个人强行架开王太后的女官。可是太后本人却不依不饶,像头失了幼崽的母熊,谁拉也坚决不肯松手。
塔尼乌尔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脸上确实火辣辣的,但是都比不上他肚子里的烧心感觉。在他看来,自己是未来的掌相,朝廷上的第一人,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人,居然被被当众打脸?塔尼乌尔的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原本,他想用那条迷药手帕。但是他转念一想,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王太后是掌相的天敌,也就是自己将来继承的权势的敌人。现在正是个一箭双雕、除去太后的好时机。
于是他故意装出关心的样子:“太后陛下,陛下,您难道认不出小臣了吗?”
“呀,太后陛下!呀,太后陛下被人形牛施了法术,迷了心智啊?快来人,护送陛下离开?!”
说着,塔尼乌尔故意上来拉扯,他知道太后越不肯松手,越会被众人当成被施了法术、夺了心智的女疯子。这不但报了刚才的一巴掌之仇,还很好的利用了太后的怒气,让她也陷在网罗里面。果然,这个办法很奏效。太后越是护着人形牛,周围看热闹的大家就越是惊骇:
“啊,贤德的王太后、我巴比伦的大皇后都被人形牛夺了心智?这人形牛不是鬼魔吧?”
“太不祥了!”
“必须保护王太后啊!”
侍女和士兵一拥而上,硬是要把老太太强行从人性牛身边扯开。太后的两只脚都被侍女和卫兵从抬着人形牛的台子上拽了下来,但是老妇的两只手就是不撒开。于是塔尔乌尔过来,拿出匕首就要扎下去。忽然一个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塔尼乌尔的手腕,两下一拽,匕首掉在了地上。塔尼乌尔定睛一看,这个人居然是王太后从前的亲信、王原先的侍卫长撒以马那。
“来人啊!有奸贼潜入!”
掌相的学生本能的大喊。他不是忘了土匪头因为诛杀埃及法老有功而被王下旨赦免的事情,而是迅速记起王在凯旋日下令要把撒以马那等人赶出“城”的大事来。
塔尼乌尔身边的大臣和士兵迅速围了过来。但是土匪头带着的男男女女也不是吃素的,两边拿着祭典用的礼器、祭坛准备烧火用的木头和各种能抄到手里的家伙式混战起来。塔尼乌尔原先以为自己也算是个战士,但是却在近身肉搏中吃了一个蓝灰眼睛的青年好几棒子。他一扭头,发现太后和人形牛已经被土匪头手下的人护到了身后。
塔尼乌尔急中生智,大喊:“来人啊,召弓箭手过来!有人破坏神圣的大祭!格杀勿论!”
现场立即加倍混乱起来。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吃瓜子看戏的百姓和贵族们也慌不择路。大家急忙夺路要逃命,对着周围挡住自己的其他人又打又踢。整个现场瞬间失去了秩序。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老年男声大喊。
“住手!”
原来是阿治曼领着人进城了!他的军团在王太后的队伍后面挡住了祭司和士兵们,并迅速分成两列,把人群强行分开。嗡嗡的人群虽然吃了几下,但是看见有人强力来管控混乱,也渐渐安静下来,现场很快得到了控制。
朱木齐终于挤了过来,他微笑着向自己的旧相识和新对头打了招呼:
“阿治曼大人,不,尼布撒拉但大人。”
“朱木齐大人,您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太后拿出匕首?是要谋反?”
阿治曼却不理掌相对自己的抬举,一边叫手下人去把人形牛和太后都接管过来。
塔尼乌尔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像是开了果子铺,脸上有红有青,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里面彩色的内衣都露了出来。他看见阿治曼的军队也进了城,大吃一惊,赶紧躲到了他老师的身边。
但是朱木齐的侍从们挡住了塔尼乌尔。掌相冷静的看看自己的学生:“来人,把大胆狂徒立即拿下。”
“掌相大人?”塔尼乌尔怎么也不相信。他期初以为老师不过是在人前装装样子,但是下一句着实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不但公然行刺太后,还污蔑陛下,可见用心不良!来人啊,立即将他就地正法。”
在人群狂热的欢呼声中,聪明的塔尼乌尔掉了脑袋。到死,他都没有想明白老师为什么要害自己。落在地上的头颅上,眼睛依旧瞪的大大的。
阿治曼对着正法塔尼乌尔弄出来的一地血,眨了眨眼睛,接受了朱木齐的邀约:“既然是陛下想要的东西,您何妨把这个祭品送给王太后陛下?她毕竟是我朝地位最高的女神官。”
两位大权臣对了一下目光,看来,他们俩都明白这个人形牛是谁。但是既然已经疯了,那么一旦传扬开,亚述-巴比伦王国的敌人们难道不会群起而攻吗?虽然阿治曼不像领相那么决绝,但是他自己的利益心也忍不住对自己说,既然贤明的王发了疯,那么救他的肉身,或者也是一种羞辱。顺势,他很好奇,那个从耶路撒冷圣殿内院翻出来的小盒子去了哪里?
攻取了耶路撒冷后,圣殿里的大祭司们为了活命,曾经向他的王献上了一枚大名鼎鼎的“所罗门王的戒指”。那东西不是说可以用来指挥天上地下的神明的吗?既然他的王都疯了,可见这传说也不过就是个胡说罢了!阿治曼看着人形牛和披头散发的王后,在心里咕嘟着。
不过,刚才看见太后不顾自己的体面、年龄、还有安危,紧紧抱住人形牛,就是看见匕首斩下来都不撒手,阿治曼还是有些感动。以前他也像众人一样觉得太后不过是把养子当成巩固自己位置的工具。自认为还有良心的小个子将军觉得:自己不好对向自己求援的王太后这么绝情。毕竟,自己曾经失去过孩子,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阿治曼走近王太后,行了个礼:“陛下,您把它带回去吧?”
王太后一脸鼻涕、眼泪和血迹。她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明白了。她马上松开了人形牛,把自己的仪表修整了一下,挺直了后背:“来人,把它---把这个祭品带走。”
她的儿子疯了,但是她没有。现在是救他唯一的机会。但是“它”这个字出口的一瞬间,王太后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现在,自己,即使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唯一的孩子是个“它”了。
人群起先还在唏嘘王太后的横空夺宝,但是很快,人民就注意到朱木齐和阿治曼一起走到了祭司送祭品的队伍最前列。这个位置原本是王的。看来,现在,国家要转到这两个权臣的手里,好像埃及的国政被转到臣子手中一般。以后的巴比伦将是这俩人共治的世界了。祭司和神官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走到两位权臣面前,跪下亲吻他们的衣襟。甚至马杜克大神庙的大神官都自觉的退到了这两人的身后。
等进到大神庙预先立好的祭坛上,阿治曼把怀里曾经由王亲自赏赐的匕首拿了出来:
“领相大人,我还真是一直在想陛下何以送这样的宝物给我?”
马杜克大神官立即十分识相的把匕首接过来,交给祭坛上准备献祭的神官们。原本该是王向祭司们献上杀牺牲祭品的刀具的。但是,现在也并没有人指出这是军团首领小个子的大大僭越。
朱木齐莞尔一笑:“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一个---继承人。”
“不是说王后有孩子了吗?”阿治曼也不聋,早听见了这个故事,他瞟了瞟站的不远的绿眼睛阿苏。
“但是那还要等一段时间。”朱木齐平静的说:“您看,那波殿下如何?”
阿治曼打了个哈欠:“他?跟王后肚子里的那个,有区别吗?只要您觉得您辅佐的来,我们也可以辅佐。”
“我一直以为您是个军旅。”朱木齐惊讶这个人并非自己想象的一根筋、只知道效忠打仗的老粗,原来到了关键时候,也是个知道夺权重要的政治人士。
“您过奖了。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一手努力的结果,就这么付之东流。”阿治曼有些调皮的眨巴一下眼睛。
“那么,您准备让‘它’-----”
“您何必太绝情呢?让老寡妇失去自己的指望,是很残忍的,会要了老人家的性命。”阿治曼不知道是正经说话,还是意有所指,总算让朱木齐闭上了嘴。在他们俩的眼前,一头头极其惊恐的动物被翻了个肚子朝上。神官拿着阿治曼给的匕首,一下割断了最前面的一头小牛的脖子,血呲的到处都是。另外一个神官用一个专门盛血的盆子,接起了咕咕涛涛的血,那头小牛还瞪着眼睛,继续扭来扭去。
朱木齐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这头小牛,就是他们曾经贤明的君王。
太后的车驾勉强走到西城的伊玛目神庙跟前。原先带来的侍女和卫兵,竟有泰半不见了,身边只得一两个女官还在。太后只得捂着去了一半的耳朵,喘着粗气,亲自爬上大台阶,去拍打神庙的大门:
“来人啊,来人啊!姆瑟摄拉大人!我儿子需要医生,他需要救治啊!”
但是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她的两个女官也爬上了一起拍门。
等太后回身,却发现自己的车驾被揭了顶子,人形牛已经不知踪影。一瞬间,王太后想起了很多人的脸,有托里亚皇子的母亲、自己的弟妹,米迪亚大公主二公主的母亲、丈夫的母亲,还有自己的亲妹妹西塔。她颓然扑倒在大门口的灰白石头地板上,嚎啕大哭:“神啊,宽恕我吧,宽恕我吧?是我杀死了别的女人的孩子,夺走她们唯一的希望,是我干的。心怀险恶的人是我呀!”
就在王太后哭得就要昏倒的时候,一个细条鳗鱼从里面“咿咿呀呀”的打开了神庙大门。一个中年光头胖子出现在太后和侍女的眼前:
“陛下,您一直是米迪亚的骄傲,先王的血液如同熔化了的金子一样在您的血管里涌动。如此尊贵的您,何以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这样念念不忘呢?”
太后看着他,抓住了他的豹子皮:
“姆瑟摄拉大人!姆瑟摄拉大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您更明白为何他是我妹妹的儿子,而不是我的吗?您曾经在我成年之前对我父王说,我会成为手握这世界最大权力的女子,我妹妹西塔将会替我生下戴上王冠的儿子。现在-----都应验了啊!我把权力---还有一切都让出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要不,求您取走我的灵魂,让他醒过来吧?”
胖子光头俯低上身,靠近王太后失去的半个耳朵,小声说:“唉,陛下呀!那只是个吓唬您父王的玩笑罢了。您始终无子,他也不是您的孩子。”
“可是----”
“是您父王和您自己对那个玩笑笃信不疑,自己努力实现了个胡话。”大神官笑眯眯的,好像咧开嘴等猎物跳进口中的尼罗河凯门鳄。然后,他好像抚摸一头动物一样摸摸王太后乱糟糟的头发:
“忘了他吧?您始终是个无子的女人,好像绝了指望的、枯死的无花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