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加百利觉得两个耳朵充血,一阵耳鸣,这是事关他主人的过去,他赶紧回头去看巴比伦王。
自然,两个马队出现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好一会,巴比伦王问安息王后:“我从未听母后说过此事。我不明白,如果我的生母是西塔姨母的话,她怎么会有个比我还大的儿子,她不是先嫁给了巴比伦的先王吗?”
还没有等人回答,冈比西斯就再也不能忍受这份屈辱了,他突然狠狠挥鞭,想叫马快跑,却没惊了自己的马,给干脆的扔了下来。于是众人一片惊呼,跑上来,却只在冈比西斯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模糊和无声。
昏暗中,冈比西斯的记忆又回到了母妃刚刚从亚述被营救回来的景象。那也是个这样的冰凉的清晨,但是冈比西斯却比宫中所有的贵胄起的都早,因为他听说他的母亲,父王的正妻终于回来了。自己从此再也不用去害怕父王的偏妃又在父亲跟前说自己的坏话,再也不用害怕偏妃的儿子们来欺负自己了。所以冈比西斯就一直等在王宫内宫的门口,想着母亲的车驾怎么还不见踪影。
终于,车子来了,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跟随。而等候的也只有他一人,父王和其他的妃子都没有出现。但是冈比西斯却觉得不要紧,他紧紧的盯着车轿门帘。母亲当年去巴比伦探望病危的大姨母一去不返,但是那时候自己又太小,当然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还没有等宫女掀开车帘,一个女疯子就跳了出来。她原本编盘的秀发已经成了一堆乱草,穿着的巴比伦红袍子,也脱到了腰下,把能露和不能露的地方都露了出来。几个宫女“哎呀”一声喊了出来,一个年纪大的女官就赶紧喊她们:“你们怎么还愣着?还不快点把疯子抓住!”
“疯子?”
冈比西斯眼里满是眼泪。
从此这个称呼就没有离开他的耳朵,起先只是宫中的宫女和太监背地里叫,然后父王的妃子们开始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称呼他的母亲“疯子”。又过了没几天,自己的异母兄弟和姐妹们都喊自己:
“疯子的儿子!疯子的儿子!小疯子!”
最后就连父王也当着朝臣的面说:“这个女人不能再戴安息的后冠了,她是个疯子!”
于是,这个自己原先盼望早点回来,现在却盼望早点死去的女人被关在她的小偏殿里,偏偏扮出各种妖媚,还去沾惹太监。
“你听说了吗?疯子被巴比伦王占有为妃后,还献给了亚述王为人质。亚述王把她打发去做庙妓。”
“庙妓?”
“她还是那种专门服务士兵的低等货色,听说在那里跟那些下三滥还怀了个孩子呢!”
“吓!这是王脸上的丑事啊!”
“我要是她,早死了算了。”宫女看看从前的王后、现在的疯子,大声说。年幼的冈比西斯则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痛哭。他的心里,母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再也抬不起头了。更何况母亲的下作,还是有个活证据的:自己居然有了个同母不同父亲的低贱的弟弟!从此,冈比西斯就经常梦到自己做梦掐死了这个弟弟。清醒着的时候,他变得完全不说话,只是微笑。
后来,自己的姑舅表弟米迪亚王在父王众多的儿子里看中了自己,把头生的王女嫁给了自己。就在冈比西斯以为自己运气好,不用能继续在宫中过着人人嘲笑的屈辱生活的时候,却听说岳父之所以看中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无用。妻子最先是被指腹许给了自己所厌恶的同母不同父的杂种弟弟!只是后来有预言说妻子要生下天地之主,岳父才把女儿许给自己这个窝囊废!
自然,新婚的妻子都比自己有用,迅速成了大家依靠的对象。她还偏偏把自己的疯子母亲也放了出来,照顾了起来。虽然疯子看上去比从前好多了。
冈比西斯从没有比现在更痛恨女人。就是母亲和妻倆根本是要在人前一前一后的揭露自己的卑微和无用。这几个月,他又收到了岳父的单独邀请去赴宴,说是关于妻子的头生子居鲁士的问题。这个孩子,对于冈比西斯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报复和折磨妻子用的。当初正是他偷偷从妻子的卧室中偷走了被岳父梦到有天命的儿子。
现在自己最害怕看见的人居然抱团出现了:同母的弟弟巴比伦王、妻子的头生子居鲁士和王妻阿芒达居然全在眼前!
冈比西斯慢慢的,从堕马的昏沉中醒过来。他看见居鲁士一个人坐在临时为自己搭建的卧帐中。他本能的想爬起来掐死这个孩子。但是他的腿断了,才一动就“嗷”的叫了出来。
“您---我去叫医生。”居鲁士很想讨好这个父亲,但是这个人却叫他不安。
“不…不用。你给我端一杯喝的来!”冈比西斯喘着气,痛苦的说。看看还没有人进来,他叫居鲁士到跟前来,他的另一只手却去摸自己佩戴的短刀。天真的小孩按父亲的要求,给他端了一杯饮料过来。还没有递过去,受伤的冈比西斯就一下伸出拿刀的手去刺眼前的小孩。
红红的血液,从居鲁士的锁骨处流了出来。他甚至忘了喊叫,只是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这个所谓的生父。
“我儿…我儿!”阿芒达王后想叫居鲁士去吃早饭,却看见儿子流着血,半跪在丈夫面前。
“来人啊,快叫医生!”阿芒达立即一边把儿子抱到怀里,一边喊人。
“你…你这个贱女人!您一直都在作弄我!现在又领这个孩子回来!”安息王咬牙切齿的对妻子说。
“您疯了!”他的妻子满脸是儿子的眼泪和血。
“我是疯了!我是疯子的儿子,怎么能不是个疯子!”看着帐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了巴比伦人,冈比西斯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嗷—嗷!你是故意的,先是领回这个祸胎,现在还找来了那个下贱的人!”
冈比西斯指着巴比伦王辱骂道,让巴比伦侍卫拔出了刀。
“…”阿萨加百利看看这个男人,对侍卫小声说:“这个人疯了!”
“我没有疯!没有你的话,会有谁记得母妃在亚述沦为了服侍士兵的庙妓?是被巴比伦王、亚述王、他的贵族和士兵轮番享用过的贱货?你的养母,还假兮兮的把她赎回来!根本就是提醒所有人:我是发疯的贱女人的儿子,永远让我为她而羞耻!”
巴比伦王听见这样的胡话,勃然大怒,但是他也知道跟蠢人生气,会变得比这个蠢人更愚蠢。他刚想把脚走人,就听见冈比西斯又喊:“谁知道你到底是谁?身上混着谁的血!你肮脏,是无数个男人的野种!那个贱货跟无数的男人…”
阿萨加百利觉得自己开始同情这个惹事精的亲娘了,她当年难道是自愿被交到亚述王手中的吗?
他的王回身一把把断了腿的安息王打翻在地,踩住了他断了的腿,让他嚎叫不已:“嗷---嗷!”然后,巴比伦王不慌不忙,用手背把冈比西斯的脸打的都是血。安息侍从想要上来救他们的王,却被巴比伦王吓得不知道如何动手。他们不知所措的看向安息王后,她却好像眼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于是更没有人上来解救安息王冈比西斯了。
等打得解气了,巴比伦王把自己的脸靠近冈比西斯的脸:“我走出这个帐篷以前,要是听见你喘一声气,我就把你的皮从你的腿上开始往下剥---”说着,他故意把手压在冈比西斯的断腿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包括阿萨加百利。
倒霉的安息首领虽然痛的都直不起腰来,却硬是咬住嘴唇,不敢出一声。
“陛下,陛下!您太过分了!他受伤了!”
忽然一个小孩钻到了巴比伦王和冈比西斯的中间,又是血又是眼泪的大喊:“您自己都说了,今天的敌人,有可能是明天的朋友!”
巴比伦王看看这个确实勇敢的超过他年龄的居鲁士,松开了孩子既懦弱又招人憎恨的父亲。
“我们还有路要赶!”阿萨加百利赶紧搀着巴比伦王,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这将是他的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同母兄弟。夜晚黑暗来临时,阿芒达王后看看还有些发抖的居鲁士,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一边的医生点了点头。
等人人都以为居鲁士睡着了,医生把一碗药端给了隔壁帐篷里还在折腾的冈比西斯。
又有几个士兵也没事人一样的踱进去。一阵折腾后,冈比西斯老实的倒在了他的榻子上。从这时到他死,他都没有再坐起来或者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