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奶妈忽然出现了,她兴高采烈的,一看就知道有好消息要宣布:
“真是大好消息啊。公主的叔叔说他也很想见见你们,所以,一会想请你们一起去赴宴。来的可都是贵客,今晚能吃到你们从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呢。”
“贵客?我们……”
阿卡德想推辞。
“真的呢,除了王叔以外,还有公主的未婚夫,他的陪侍,还有亚述的贵族和神官们。亚述王上的孪生兄弟都德亚里斯大人从撒玛利亚回来,也同意了邀请呢!”
“什么?!”尼布的眼睛都亮了,他虽然很害怕那位大人,但是他知道那位大人其实对自己没有坏心,会愿意听自己说话的。
阿卡德也很高兴的拉了尼布一把。
“可是—可是,他们穿什么衣服去宴会厅呢?”
公主也跑了出来,她这一次涂上了埃及眼影,看上去有了一份跟年龄不相符的妖娆。
“是啊,如果穿侍从的衣服,不是太好?!不如穿一下原本要给您未婚夫的衣服?只是那么贵重的衣服,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穿上以后,会不会有些过头呢?”
“试试么?”公主非常兴奋。
亚述的宴会一般是从太阳还没有落山前就开席的。
贵人们如乳母说的那样一个个驾到了。
但是,米迪亚的王叔,还在料理认领回流落在亚述的巴比伦皇子的事情,以至于迟到了,唯有公主带人来欢迎各位贵客了。
尼布和阿卡德站在主人家的人群里,急切地等着都德亚里斯的到来。
尼布看见阿卡德一脸忧愁。
“我有些担心”,阿卡德吞吞吐吐的说:
“这件事也只是个怀疑,但是南娜和德卡鲁穆还在浆洗店那里。如果我们这样跟大人说的话,是不是会连累他们?”
尼布侧头看看他的朋友:“这倒是。怎么办呢……”
他想来想去都没有好办法。
只是忽然有吹号角的声音,接着又有巨鼓的声音传来。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原来始亚述王不请自到了。
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很像他的兄弟,只是他总是一副寻找人的弱点以取乐的模样,表情跟他兄弟差的太远。他坐在16个壮汉抬进来的撵轿里,叫人看了觉得别扭。
因为亚述是靠作战军功起家的军事强国,虽然说日渐衰落,但是看着君主坐在这么一架埃及式样的轿子里装模作样,还是让很多在场的亚述人露出了不满意的神情。
另外,亚述王还带着一大群的弄臣,他们虽然都也强壮,却穿戴了太多的巴比伦式样的、过于精致的首饰,让他们徒添了一份脂粉气。
新王妃也一同驾到了,她跟当时大多数女性一样、都画着埃及式样的眼影,只是她的眼睛是褐色而非黑色或者深棕色,涂了墨黑的眼影,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况且,不知道是她的亚述侍女们有心作弄她,还是她母国带来的侍女审美能力有限,她被从头到脚打扮的像埃及神殿抱着荷花跳舞的女祭司
:除了一个从脖子到肩膀的珠玉项圈外,只着了一件几乎透明的棉纱礼服。
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叫人看的一目了然了。
最惨的是,她居然连一件外褂都没有带,无法掩盖她的羞耻。
“我听说你们要开宴会,所以就过来和大家一起庆祝。我听说,贵国的公主要嫁给巴比伦的王长子了,是么?天大喜事啊!”
亚述王笑嘻嘻的说。
他的眼睛从米迪亚大臣身上挪到了还没有成年的公主身上。
“蒙您祝贺!”米迪亚王叔也跟在亚述王的轿子后面,进来了,笑眯眯的。
“我想,既然是这么盛大的活动,得我亚述国内所有的贵人都来才对。所以,我请了所有在王都的外国使臣和贵胄来,你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亚述王奸诈的说。
他抬头扫了扫巴比伦的王长子。这位王子留着刚长出来的稀疏的胡须,黑色的头发被细心的洗了,涂了膏油,小心的卷了起来。
“当然欢迎!”米迪亚王叔撇了一眼也进来了的约兰贵族说。
他甚至笑着去跟他们攀谈。
尼布和阿卡德面面相觑,这些人不就是上次对公主施暴的人么?怎么还接待他们呢?
原来那个胖一点的是约兰王的儿子普特安达特,另外一个是他的堂兄弟,本次出使亚述的正使的长子蓝诺安。
蓝诺安眼睛份外尖,先在人群中看见了尼布他们,就拉了拉他堂兄弟,示意给他看。
尼布看着肥一点的普特安达特用他的肥脖子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内心最怀疑是他们杀了大祭司并焚毁了他的神庙。
尼布真想杀了这头猪。
“另外,我听说公主还没有领过成年礼。”
亚述王又笑眯眯的说:
“这样可是不能马上完婚的。因此我特别请来了伊什塔尔神庙的女祭司们为公主安排。公主可以今夜就在所有在场的成年男子中挑选一位合意的,让他为公主付出赎身钱。”
当时两河流域盛行多神教,其中又尤异对生殖和战争女神伊什塔尔的崇拜更为普遍(亚述以及周边国家不少地方甚至把自己原本信奉的类似女神都改名为伊什塔尔)。
少女成年以后,在未婚前都必须到伊什塔尔神庙的廊下、等待一个男人愿意与她共度第一夜,该男子之后为神殿捐出的钱财就被叫做赎身钱。
漂亮的女孩子原则上一晚上过了就可以回家,但是相貌欠佳的女子都有在神殿廊下坐几年的。
据说巴比伦的前王朝时期,有一位眼睛有些问题的少女,竟在神殿前坐了67年,都没有人愿意为她付钱。
这种风俗,曾在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转信那位不知名的至高神后,被禁止了。
可是,他的继任人们挡不住旧神官和邻国的影响,又恢复了这个旧制,伊什塔尔女神的崇拜更是随处可见。
后期,伊士塔尔神殿甚至以一些名目把相貌姣好、出身高贵的女孩子多留一段时间,成为暂时的神妓,为神殿多多赚取钱财。
而专门的神妓,则通常由自小在神殿养育的女子、或者战争获得的女俘来终身承担。
10年前,亚述王曾经下令将所有巴比伦送来的王室女眷们、都充为神殿的低等庙妓。
“这个不敢劳动陛下。”
公主的未婚夫有些不悦了,虽然这是风俗,人人都知道,但是他也知道亚述王来说这话,分明是来羞辱他的。
“公主还没有成年呢。”
“是吗?太可惜了。我还记得你母亲去伊什塔尔神庙奉献的事情。”
亚述王还是不死心:
“她也是米迪亚人,我们都喜欢米迪亚姑娘,真是让人头痛啊。”
米迪亚的王叔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把巴比伦王的长子和亚述王分开了。
就在亚述王转过身去后,尼布看见普特安达特在他的陪侍耳边私语起来,而且两只眼睛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这边。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想要先发制人了。
尼布觉得自己也得想想办法、准备一下。
今天的这个局面,就算自己不想复仇,也不见得可以平安过去。
但是,自己现在又需要跟都德亚里斯见面,谈谈那可疑的浆洗店的事情。
那边阿卡德也紧张起来了,他看见蓝诺安去传唤他的侍卫去了,但是他和尼布却没有人帮助。看看米迪亚王叔的做法,想来也不会帮助他们。
于是,阿卡德袖了一把割肉的刀。
“小朋友,你拿了什么。”
就在两个孩子以为自己必须武装自己,而且又做的没人发觉的时候,他们被一个极其衰老的女人叫住了。
她满头白发,却依旧十分浓密,带着银子制的宝冠,穿着一件一般女子不会穿的皮搭件,更把雄狮的头翻在胸前。
尼布知道,除了亚述王和他的继承人外,只有祭司们才有权利穿戴狮子皮或豹子皮。
而穿戴雄狮皮毛的,又只有大祭司或者伊什塔尔神庙的总祭司,才有这个权利。
“给我。”老太婆对阿卡德摊出一只手掌。
阿卡德看看尼布,只好把刀交了出来。
“不要胡思乱想。今晚,没有人会公然在这个宴会上拔出刀来的,你们很安全。”
老女人似乎观察他们和那对堂兄弟很久了。
“还有你……”老女人又转向尼布。
“我不是要自卫才拿的,”尼布不看她的眼睛说:“我是要复仇!”
“那就更蠢了。”
老女人直接伸手,从尼布的口袋里,把一只肉叉子收了过来。
“不是他们,大祭司是不会死的。”
尼布对老太太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实在太火大了。
“我认识你,你是亚米阿德家庙里的孩子。别给他惹这么大的祸事,难道你是要那老头子跟你一起,因为找错了人复仇被杀么?”
老女人温和的说,但是语气去斩钉截铁。
“找错了人复仇?”阿卡德问老太太:“您知道是谁杀了大祭司么?”
老妇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招手叫他们跟着她走。
尼布还在踯躅,就被老妇人专横的一把提起来,扯走了。
看见老妇人带着尼布他们,大家都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亚述王也不例外,他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有些许眼熟。接着,他又发现跟着阿卡德是那天被侍卫们用剑指着的英俊小跟班,他就明白了。
他觉得非常走运,叫人到处搜都没有搜出来的孩子,居然自己冒了出来。
“罗-伊士塔-吉安大祭司,您从哪里弄来的这两个孩子啊,还真是英俊漂亮的孩子。”
亚述王不怀好意的说。
这个老太太真的是伊什塔尔神庙的总祭司,从埃及小河到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两条大河间、最令人敬畏的女人,尼布吓了一跳。
“是啊,陛下。我听说您曾经要捕杀他们,后来被刚刚归天的阿德阿大祭司搭救。”
老太太直接把话说开了。
“因为听说,您以为这个小一点的孩子是您的侄子呢,有这么一回事吧?”
“难道他不是吗?”亚述王笑起来。
“诸位大人们,来见见我亚述下一位王:我双生弟弟的独子!说起来他跟我的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区别吧?!”
亚述王玩世不恭的向尼布弯下腰,大声地对着、在场的达官贵人和外国的王族使臣们宣布说。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老太婆身边的尼布身上,发出了一阵骚动。
王的米迪亚妻子更是满脸惊讶。
看看大家吃惊的样子,又看看尼布和老太婆祭司,亚述王收起了笑容说:
“不过,可惜的是我听说他其实是神官的儿子。”
人群发出了一阵更大的交头接耳的声音,不少亚述贵族对王这样轻浮的玩笑不是非常满意。
“我王万岁,既然您都知道他并非您兄弟的孩子,为何还留意他呢?”
老太婆慢慢地一字一句的说。
“您误会了,我只是……”亚述王一时找不到了词了。
米迪亚王叔也走过来,他看看尼布,尼布和阿卡德也看看他。
这个男人居然跟尼布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鼻子连到嘴的地方:
“你们两个就是那天搭救我们公主的人啊?我听约兰王说他的儿子和侄子被人殴打了,还以为是多大的年轻人呢?!约兰王也太小题大做了”。
亚述王脸色阴沉了,约兰王既然可以跟米迪亚的王叔闲聊最近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想必他也没有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生病留在约兰国内了。
“大胆的东西,敢骗本王!”
他立即叫来自己的侍从嘀咕了起来,那两位刚才还想着怎么对付尼布和亚哈谢的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从角落里拉了出去。
收拾了两个人,也不见得能让亚述王心情马上好起来,他开始像一条盘成一团、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让他看了不舒服的人。
他原本重金赎回准备交还给巴比伦的诸王子们,居然被巴比伦王太子和他的母舅米迪亚王叔拒绝了太半还多。
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原本只有15位巴比伦王子随同他们的母亲被送来做人质,哪里能跳出451个人来呢?
就算这样,巴比伦王太子他们也不应该只挑了一位,把剩下来的450人都淘汰了。
这450个可怜的孩子,被亚述王当成是蓄意欺骗他的人,统统扔去喂了宫里庭院中养的猛兽。
杀完他们才觉得有些解气的亚述王,忽然想到应该把那个被挑出来的也一起杀了,不然如何彰显自己的王威,打压一下巴比伦和米迪亚呢?
现在尼布也冒了出来,不在这个时候杀了他,更待何时呢?!
万一他真的是弟弟的儿子,又万一那预言真的能实现呢?!
就在他正苦思冥想对策、如何一箭双雕的时候,整个宫殿里的人忽然丢下亚述王、像潮水一样向往外涌动起来,仿佛现在进来的才是真正的亚述王。
刚才流放地回来的都德亚里斯并没有、也没有想要弄出他皇兄那些排场来。
他只带了一队12人的护卫,穿着一件亚述男人出席宴会的常服,边上滚出一排毛毛边,系着一条配着两把腰刀,一把匕首的宽边卷着铜花的腰带,带着两个铜护腕。
撒玛利亚地的太阳似乎比亚述的太阳还要猛烈些,他这次回来,比尼布上次在人口市场上见他的时候,黑了不少,也消瘦了不少,两个颧骨更突出了。
等他兄弟向他请安的时候,亚述王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接着王弟的妻子,按规矩必须出现在所有的男人之后,也在侍女环绕下进来了。她还是那样可怕:
涂着红红的嘴唇,指甲也是染成通红色的,脸上涂着骆驼奶和鳄鱼粪做的粉底,说的难听一点简直是祭坛中央的木头偶像,虽然说这原本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尼布和阿卡德都有些替她惋惜的“唉”了一声。
“你们两个小东西,今晚要住在什么地方?”
老太婆祭司等亚述王和权贵都到王弟都德亚里斯那边去了,才问他们。
“我们……我们……”阿卡德顿了顿:“米迪亚公主说可以留我们住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乡下家里去。”
尼布点了点头,他从人群的缝隙中观察着都德亚里斯,想找个机会、马上去跟他说说那家可疑的浆洗店的事情。
老祭司却非常不看眼色地专门挡在尼布的眼前:
“你在大祭司那里住了几个月,天天都上课么?”
“是的,大人。”
尼布想侧侧身继续观察,可是老太婆祭司也跟着一起侧了过来,仍旧把尼布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大祭司教你教到哪里了,已经开始教授《哈莫拉比法典》和《亚述通法》了么?”
“没有……原本……”
尼布又想起了大祭司的遗骸,他不知道今晚该如何闭眼。
“我原来以为阿德阿大祭司是个好老师,他太娇惯你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他都教了什么啊?”老太婆毫不客气。
“不是的,大祭司教了我很多,历史还有政治,还有算数,别国的文字……”
尼布觉得大祭司太委屈。
“这些可以慢慢来,你今晚就跟我去我那里,我会继续教育你。你要是有话要跟王的兄弟说,就叫你的侍从去说吧。”
老太婆看看一边也伸着头、极其仰慕的看着都德亚里斯的阿卡德,说。
“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侍从。”尼布纠正老太婆说。
“他不是你村子里一个平民孩子么?”
老太婆跟所有的神官一样,把神官的阶层看的很高。只是她压低了声音,只顾着看都德亚里斯的阿卡德根本没有听到。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人说,是事关城里安危的事情……”
尼布大声反驳老太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