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子果然被耸动了。
她原本只想让王丽给她买只减价、再减价到正店不再卖的蔻驰。现在,她看着微信群里那只最新款的路易威登,细长眼睛都瞪出了姚明明的样子。
下午,她就举着她找来的资料,奔去了香港城市大学。可是才出地铁的门,她居然看见了几个熟悉的红T背影,在她前面,也朝地铁的出口电梯方向去。
历史系博士抬抬平时绝少戴出门的黑框眼镜。
没看错,其中那个腿长肩宽的男人,不就是教会里来的义务讲员但以理先生么。
她赶紧踩着黑色小尖头高跟鞋,踏着碎步,追了上去。
一问才知道,但以理最近还被城市大学聘请为客座教授,要在大学开四个礼拜的古代近东政治与文化的分享课。
“啊……我早就听说您在亚述学这一块极有造诣。”
小银子激动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跟着大家往地铁上盖商场走的脚太快,还差点踩到其他红T男人的脚跟。
但以理褐色的杏核眼闪了一下,似乎没听懂。
历史系博士马上不打自招:“我在耶鲁大学的前辈……他和我说,在亚述学会的会志上看到过您的名字!”
但是,这话一出口,小银子又觉得有点不妥。
她连忙拿眼睛,看看商城通往大学入口的上行扶手电梯,还有一边的汇丰VIP客户中心紫色的店门,讪讪地转开话题:
“我们……我们小组查经,对《列王纪》里的历史……很感兴趣。”
但以理温和地笑笑,还把她介绍给了旁边同样穿着红T、属于另一座教会的高级干事们。
他们本来还有些睥睨,可看见但以理这么亲切地和瘦成竹竿的保险从业员说话,也都微笑着收下了她递上来的保险宣传单张。
小银子不由志得意满。
最叫她开心的,除了有可能发展到四五个客户外,但以理还随口告诉她一段极有价值的信息:
几年前大卫王的王陵被最终确认时,耶鲁大学和希伯来大学的考古学家在王陵西侧甬道后,发现了条暗道。
顺着这条半塌陷的暗道走三英里,就进到了一座好像挖空了的山脉。
虽然里面应该发掘过两三次,还被盗贼们破坏地再没任何有价值的文物留下,可是从墙上的涂鸦刻字,还有一边残余的人骨看,这里以前要么是个宝库,要么是座王陵。
有些文字是亚述人用的楔形文,有些是极其相似的巴比伦楔形文。
因此,可以判定它在历史上,被洗劫了不止一次。被洗劫的期间应该就是公元前701年、亚述王第二次攻打耶路撒冷,到公元前597年巴比伦王占领这座城市。
最关键的是,无论它是宝库,还是王陵,以它的规模,它的主人都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就是大卫王的儿子,神秘指环的所有者所罗门王。
想到这里,小银子的两只细手腕都哆嗦了。她赶紧从但以理那里,抄来了负责那次考古工作的学者邮箱。
然后,她很得意地给王丽回了条微信:“就一个(包)吗?”
旁边还附上个狡猾的笑脸。
王丽看见这条微信,也浮起了个同样的笑容来。那道极其肥美的烧鹿腰肉,把她肚子里装得满满的,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只是最后上来的板栗勃朗峰,她也只有眼过瘾的份了。
刚要放下甜点勺,刘太忽然过到王丽这边来。
“王总,我很喜欢你指环的样式!”刘太笑着得像条涂脂抹粉的狐狸。
王丽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戒指是个塑料的,她还是不想把它给人。
“刘太……”
“您别紧张,我不是要把它要走,我就是刚才叫Joe来了。”
刘太笑吟吟的、指了指身后一个很文艺的东亚裔男青年。
他头发垂到肩膀,扎着一小撮,下巴尖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穿着件价格不菲的奶油色小夹克,蹬着一双深灰色的鹿皮小靴子。只是两只眼睛不是睥睨王丽,就是锋利地划过周围女士上的一草一木。
这是纽约流行界的一位定制首饰大师。
“我就是想叫Joe帮我仿一个。”刘太继续介绍。
王丽唯有把指环拿下来,交给文艺青年Joe。
Joe一脸没有好气,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指环,然后用手机拍了几下,就丢还给了王丽。
看见王丽把它套回手上,他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这个戒指不管是尺寸,还是材料都不好。我建议你也做一个真正的指环,哪怕就是喜欢这个样式呢。”
“做个一样的多少钱?”王丽问。
Joe挑起眉毛来,转身就要走。但是却被刘太拉住他细细的胳膊:
“Joe,你做两个,我一个,王总一个。”
刘太又笑着望向王丽说:“我送您,就当是仿您戒指的回报了。”
“刘太,您太客气了。我就是打听下行情而已。”王丽坚决的摆摆手。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Joe出手非常快,等他们下午回到酒店时,仿的指环就做好了,送到了酒店王丽的房间。是用玫瑰金做的,吉鲁博和他们的翅膀显得格外华贵。
连秘书赵曼都心生羡慕。“真漂亮啊!”她直接戴在自己的食指上,不拿下来了。
确实很漂亮,但是那过于华丽的吉鲁博越是璀璨,王丽心里就越不安。她不敢收下。所以,仿制的玫瑰金指环,就被赵曼以“借借”为理由、拿走了。
王丽站在通往自己房间的细走廊上。看完仿制的指环,再看看她那只。金属膜都快磨掉了,确实是很寒酸。
“唉,幸好你们遇见的是我!”她叹了口气,对着指环自言自语。
再加上今天一天,确实很累了,王丽决定早点休息。晚上快10点,她刚洗完澡,包着头发看手机,忽然听见秘书从另外一边、发出非常尖利的喊叫。
“啊……啊……”
王丽赶紧冲上层楼,跑去秘书的房间,就看见她门大开着。
赵曼趴在门口奶白色的地毯上,指着双人大床后三四米远的落地大玻璃窗,直发抖。一条缅甸蟒蛇已经死了,露着惨白的肚皮,被人恶作剧的、用绳子,吊在那扇酒店窗户外面。
王丽赶紧叫酒店的人来清理。
但是,他们才打开旁边的半幅窗户,一大堆黑乎乎、腥臭无比的东西,就向暴雨一样、稀里哗啦地倒进了秘书的房间。
王丽定睛一看,居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死鸟雀和死爬虫。
这些千奇百怪的尸体,虽然还粘着黑红的血,但是有些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并发出一阵阵比刚才更浓重的恶臭,弄得王丽和秘书只想呕吐。
于是,酒店员工就和两个女人一起喊叫起来。
不得已,秘书只好临时搬到王丽的房间。等她搬完才发现,刘太送给王丽的仿制指环不见了。
酒店的员工当然不承认看见了那只指环。
“该不是在清理那些动物的时候,混在里面,掉了吧?”
“不可能的,我没有动过那些东西,戒指在我手上来着!”赵曼觉得,一定是刚才滑落了,有人趁机偷了。
王丽在一边不出声。其实,她心里觉得,仿制的指环没有了,不是坏事。至于为什么这么想,她也不太清楚。
“算了,算了。”
她安慰秘书,可是赵曼还是非常沮丧。
第二天一早,陆总特别邀请秘书和王丽共进早餐。说是要吃完饭、再去跟昨天见的几个投资人碰面,刘总是牵头人。
才吃了几口。陆总的手机就响了。
“刘总,早上好啊,是我!您怎么了,这是?”
陆总一边接电话,一边脸上露出了、极其惊诧的表情。
“刘总,您说,太太进医院了?怎么回事?”
王丽竖起了耳朵,她想听听发生什么,却看见陆总的脸色愈加难看。
“是吗?好的,我知道。您今天陪太太吧,我们以后再见。”
陆总把电话放下,却没有再吃一口食物。
“领导?”秘书看着他脸色不太好,就插了句嘴。
“没什么,刘总今天有事,所以温泉项目的事情,等你们张总好了再说吧?”陆总看着王丽说。
“刘太没事吧?”王丽比秘书更直接。
“不太好。昨天晚上有人去刘总家偷东西,谁知道叫刘太发现了。于是,贼就把她从二楼,给推了下来,掉在楼下的泳池里了。刘太不会游泳,呛了水。”
“我们是不是去看看刘太呢?”王丽又问。
陆总喝了口咖啡,没有再回答。
王丽只觉得左眼皮一直跳,她心里有点害怕,刘太也跟秘书赵曼遭遇了差不多的怪事。于是,她向昨天结识的刘太侍女,要来了刘太住院的地址,自发去看望病人。
却没想到她住院的地方,和张总的,是同一家私人医院。
于是,王丽觉得可以一次把俩人都看了。
这个想法虽然好,实践起来却难。张总太虚弱,医院不开放探视。主治医师说,张总得了胃癌,而且是第四期了。王丽唯有走开。
刘太那边,因为受了惊吓,护士说是暂时认不出人来。刘太的老母亲,一直在她病房套间的外客厅,哭。
刘总的秘书,昨天在午宴上也见过。他眯着一对小眼,在玳瑁花镜框后,咧着张细长的白脸:
“王经理有心了。就不建议去打搅刘太了。”
就在王丽转身离开病房时,一个蓬头散发的瘦干女人突然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王丽:
“把指环还给我,还给我!张小邵!”
“刘太,刘太,您怎么了呀?您认错人了,这不是张小邵,这是王经理啊。”刘总的秘书一脸尴尬地想拉开刘太。
但是,昨天还珠光宝气的太太,现在就像张纸片一样脆弱,她蜡黄着脸,死死扯住王丽的两个肩膀,就是不撒手:
“张小邵,你太过分了,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怎么你!”
刘总秘书冲上来,从后面捂住刘太的嘴。力量太大,几乎措断了刘太的细脖子。
老太太急忙从褐色单人沙发上,冲过来,打秘书。跑得太急,居然还滑倒在地上。王丽想去搀扶她,就听见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刘卫东!你没良心,天打五雷轰!”(刘卫东是刘总的名字。)
“还愣着干什么?”刘总的秘书左右躲闪着刘太锋利的指甲,一边吆喝刘太的女仆们。
两三个南亚小个女仆仓皇跑过来,从四面八方把刘太的母亲抱住。整个病房外套间,顿时人仰马翻。
王丽看着刘总的秘书,完全傻了:“这是?”
刘总的秘书却一脸干笑,叫剩下的一个女仆送客。
王丽只好耷拉着脑袋出了私人医院。
太阳在树杈上方很小很惨白。
于是,她回过头,看见灰白色的拱门镌花上,雕刻着张女人的脸。她扭曲地张着嘴,让王丽想起了丹尼斯先生大宅墙上的石鬼们,继而想到了博物馆惊魂夜。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突然一个人跟她打了个正照面。
猛地打眼,居然有点像那个会普通话的塔罗占卜师。
那个年轻的东亚裔男人吃惊地咧开嘴,看了她几秒钟,才丢掉手里的香烟,急忙闪进了街对面的灰色丰田车里。
王丽刚想跑过去,灰色丰田就一溜烟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