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布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是趴在亚哈谢的腿上,还是在昨晚睡觉的小屋子的地上。
狮子也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垫在自己的背后。
自己的脚上很不应景的绑着一根带子,那是亚哈谢昨天绑狮子用的腰带,另一头系在亚哈谢的腰上。
“干什么绑着我?”尼布很不高兴。
“怕你晚上睡迷糊了,走到危险的地方去。”
他家的奴隶这样回答他。
正说着,一个没见过面的光头小神官进来,对他们说:
“大神官觉得身体不适,不能送你们了,一会城门就开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说到这里,尼布忽然想起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什么的经历,很想问问光头大神官怎么了,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请替我谢谢神官大人。”
亚哈谢站起来向小神官行了个礼,安排停当,就带着尼布他们从小屋子另外一道门出去了,那里已经没有池塘。眼前不远的地方,是两年前他私闯伊玛目神庙时、看见大祭司阿德阿和光头神官的小院子。
亚述城的人一夜之间几乎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王杀死了伊什塔尔女神的人间代表,这座自古以来可以与巴比伦相媲美的圣城现在要被受咒诅了。
大家都急着逃出去。
但是城门口却包围着不少士兵,乱哄哄的,说是亚述王调来准备亲自率领去南方打仗用的。
城里的人,特别是贵族和商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消息灵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提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那是他们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从上次王弟平定亚尔比城的叛乱,到新年米迪亚奸细潜入旧都亚述城这段时间,亚述王出生以来第一次在旧王都亚述城住了这么久。
之所以特特从王都尼尼微俯尊屈到旧王都来,表面原因:
除了珥陵大祭司怂恿他到旧都来办百国来朝的大戏外,还有他天天嚷嚷的亲自挂帅、平定地处亚述南边的肖小属国。
但是实际的原因,则是他的亲卫队长联合自己的叔叔们蠢蠢欲动,逼得他不得不先逃到他兄弟的地盘来,寻求跟弟弟同住的母后的保护。
到旧都的2年时间里,亚述王杀死了阿德阿大祭司的事情还算隐秘。
但刨伊什塔尔神庙先代总祭司尸首的事情,却是光天化日之下,人人皆知的。
王都尼尼微的王叔们终于等到了“勤王”的借口,联合附近大大小小的贵族一起,要求亚述王退位以谢神明。
亚述王想狠狠惩罚王叔和跟他们一起作乱的王室禁卫军。
可是他手里的大臣们中,却没有善于征战的将军,他的手里也没有可以与王室禁卫军两个军团的精锐相抗衡的人手。
王弟都德亚里斯本是王想到的最合适的统帅。只是,掌政大臣和他自己都担心、王弟再立功就会坐实他摄政王的头衔。
群臣商量了三天三夜后,亚述王叫亲信给自己新结的内兄米迪亚王写了一封信,详详细细说了王都尼尼微情况的各种原委、请他出兵化解王都的叛乱。
可是亚述城的大饥荒,比米迪亚王的军队来的更快。
大饥荒最厉害的时候,人人忽然都听说、米迪亚王又重新联合巴比伦王攻打亚述的南境。
亚述王觉得满朝文武都在看他的好戏:
他那迟到的使者,终于带回了米迪亚王回复的一张银版,上面写着:
“您发掘了先代神官的圣地,亵渎了女神伊什塔尔的人间代表,必定受到神明唾弃!”
亚述王重重把银版扔在地上:
“该死的米迪亚王!不,本王要叫他和他的女神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王者!”
一个中年大臣,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很是时候的禀告亚述王:
“陛下,刚才伊什塔尔大神殿的女祭司们来呈报说,今年由于饥荒,暂时无法举办神殿大祭”。
“你说什么?”
亚述王觉得眩晕,好半天才回头来看这个大臣,发现这个人正是自己选拔了整理朝纲的掌政大臣。
“她们还说……”
掌政大臣故意装出一副很恐惧王上的样子,欲言又止。
亚述王用手示意他,叫他直说。
掌政大臣把自己从同僚那里听来的话,安到了女祭司的嘴里:
“她们说,如果……亚述城的大神殿不能顺利办大祭的话,可以换到巴比伦城、女神的另外一处显灵神殿举办……”
“这些女人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亚述王仰天狂笑起来:乱臣贼子!混蛋神官!这就去伊什塔尔大殿,叫总祭司来见我!”
盛怒之下,王干脆杀死了伊什塔尔女神的现任总祭司和她的所有侍从祭司。
这事情可不得了,立即像风一样吹遍了亚述全国和临近的诸国。
一天之内,北边尼尼微的王叔们,就来带着早就集结好的士兵下来攻打亚述城,南边米迪亚和巴比伦的军队也突破了亚述的防军,进入亚述境内,开始向这座处在南边的大城亚述城方向进发。
困在城里的人连逃到哪里去的事情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知道要死了命地往城外跑。
起先守城的士兵还想配合被王临时集结的军队来堵住城门,但是恐惧、饥饿让临时集结的军队变成了亚述城守军的最大敌人,他们仗着人多,杀死了凡是挡着他们的士兵或者官长,第一个夺路而逃了。
离开伊玛目神殿的尼布和亚哈谢,也趁着这股混乱跑出城。
就这样,混乱的夏天终于过去了。
秋天刚开始的一天,尼布带着遮头的帽子,和狮子一起从村长租给他们的地里,把属于自己家的麦子拖回来时,就被迎面飞跑来的德卡鲁穆的妹妹,撞了个满怀。
“我……我哥哥,我哥哥回来了,他回来了……”
“是吗?”尼布也高兴的叫了出来。
“他可威风了,连村长都去向他行礼呢!”
小姑娘得意的喊叫说。
她拉着尼布跑着去看德卡鲁穆。
13岁的德卡鲁穆看来有些早熟,他长出了一点点胡须,手臂和腿上也开始长出一些细毛,因为暴晒的缘故,他原本有些黑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但是毛发却叫阳光弄得有些褪色,穿着亚述的军服,他看起来又结实又威风。
看见过来的尼布,他用肩膀撞了撞他,好像一个已经完全长成的亚述男人一样。
“你没有什么变化。”
这话有点贬低人的意味,因为尼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原来无忧无虑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收敛或者说老气了,他原来微卷的头发,现在因为没有修剪,已经卷出了大波浪的弯度,原来白净的皮肤现在也晒成了麦子的颜色。
“是,我是一个无用的读书人。”
尼布自嘲说。
“你后来在浆洗店怎么样了呢?南娜呢?”尼布问他的朋友。
德卡鲁穆有些骄傲的摆摆手:
“我们被耶琉尚将军大人拿住后,我就跟大人收留,跟大人的儿子们一起成长,耶琉尚大人待我像父亲一样。”
德卡鲁穆撒谎都不打草稿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村长现着殷勤说。
“可不是吗?人有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我当初因为尼布太娇气、不能在浆洗店过夜才独自被捕的,以为死定了。结果……没想到现在我跟尼布的处境反倒是掉过来了。”
德卡鲁穆喝了口递上来的酒说。
尼布在心里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有想到德卡鲁穆会变成这样。
“现在已经不再是出身定未来的时候了,现在是军人的时代。”
德卡鲁穆推了尼布一把:
“你领着这只狮子,看起来还挺帅的,可是它吃不少吧?不然卖给我?”
尼布觉得这个叫德卡鲁穆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德卡鲁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很不高兴。
尼布没有回答。
“你小子,别太得意忘形。你买狮子做什么?”
德卡鲁穆的母亲也有些尴尬,她一方面因为儿子的平步秦云而高兴,另一方面也举得他对自己朋友的态度太差了。
“你不是说经常腰疼吗?我想给你弄张好皮子……”
德卡鲁穆笑着对他的母亲说。
“别瞎扯!”德卡鲁穆的母亲喜滋滋的说,觉得儿子对自己的关心、让她在村子里的人面前很有面子。
阿卡德的母亲看见场面很僵,就过来揽了揽尼布的肩膀:
“你不要理睬他,他就是想抖抖的,不是认真的。”
但是尼布却不觉得德卡鲁穆是在说笑话。
“你这次回来是来休假的吗?”一个村民问德卡鲁穆。
“没有,因为现在也没有商人来了,所以你可能还没有听说。王上决议把王位和辛沙里施昆的王号都让给他兄弟都德亚里斯大人。”
这个故事,德卡鲁穆只有一半说的是真的。
尼布他们逃回村子不久,背腹受敌的亚述王,不得不把“军权”的空名头、再一次给了他的兄弟,让他帮着平乱尼尼微。自己宣称着、要亲自南下抗击巴比伦和米迪亚联军。
但是等到他兄弟收拾了王叔们,亚述王的车驾也没有见到巴比伦和米迪亚人。
因为他和他的大臣们一直在尼尼微和亚述城之间的地区里躲来躲去。
哪边日子好就呆在哪里,直到把那里吃到精光净为止,好像他东南的强敌米迪亚和巴比伦、也会跟那些地方的财富贴在一起,被他和大臣们吃下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