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理轻轻解开了诺亚:“这天空之上,是一片汪洋,这片汪洋之上是真正的天空,天上有太阳、月亮和星星,不需要人来造水和光。”
诺亚脸骤然通红,他扔下但以理飞速的逃进了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椰子群里。但以理看看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他突然撑住自己的膝盖,狂笑起来。他不能不笑,这个世界太荒诞了。明明《圣经》和传说上是这么记载诺亚的:
当人在世上多起来、又生女儿的时候、
后来神的儿子们、和人的女子们交合生子、那就是上古英武有名的人。
神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惟有诺亚在神眼前蒙恩。诺亚是个义人、在当时的世代是个完全人,诺亚与神同行。
但以理差点把肚子笑破,原来完全人就这个模样的。等他终于笑够了,发现那个完全人又回来了,在离着自己不远的地方偷窥自己。
“行了,别看了。我今天没有地方住,就住你家里吧?”
诺亚小心翼翼的靠近但以理:“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告诉你了?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那么,你怎么知道这天空之上是大水,大水之上才是真正的天空呢?”
但以理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过了好一会,诺亚才靠近了他,并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里。原来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里面,并不像但以理想象的那么豪华和高级。
“别介意,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家里差些---”诺亚解释说。但是他家也太狭小了,简直是比个大衣橱大不到哪里去。诺亚的老婆、和三个孩子都非常局促的在小小的公寓当中努力把自己填进空档里。但以理瞧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造反有理了。活的这么一副熊样,就算这个世界再发达,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所有人家都这样的。当然了,很多人过得还不如我们----”诺亚红着脸解释。
“那是肯定了。”但以理瞅瞅大楼的下面,居然还有一块地儿,上面什么也没有。
“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纪念花园。”
“什么意思?”
“在这里,人死之后,就会被送去控制中心,将体内的可用资源提取出来,然后就用---额,总之就是把人降解成一块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石子,然后堆填在这片空地上。”
啊,就是说诺亚家的公寓就在坟场之前?!
“呃,不是所有人家都在纪念花园之前的。嗯---这里的房子更便宜些。”诺亚有些红了脸,他看来简直不能再普通了。
但以理皱起眉头:“要是我告诉你,大洪水是真的,而你要负责拯救大家呢?”
诺亚的脸先是白了,然后兴奋的红了起来。每一个小人物都希望自己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命运。他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显然能给自己百无聊赖、毫无希望的生活带来一线刺激。于是他低下头,在每走一步就必须掉头回来的空间中来来回回的转了几百圈。然后,他通红着脖子的接受了但以理宣告的命令。
“神就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
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的造、里外抹上松香。
方舟的造法乃是这样、要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
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高一肘.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
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
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
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每样两个、要到你那里、好保全生命。
你要拿各样食物积蓄起来、好作你和他们的食物。
诺亚就这样行.凡神所吩咐的、他都照样行了。”
四十天之后,诺亚的方舟造好了,就停在坟地之上。路过的邻居都在摇头叹息。
“诺亚真是疯了,相信了一个江湖骗子的话。”
“可是那个江湖骗子说这天空之上就是大水啊?!”
“这你也信!信他的话,跟相信乌鲁克家的伽吉美什会被选下去有什么不同?!”
“今天可就是大选的日子了呀。好久没有看见伽吉美什了。他也太完美了。我都想象不出来还有谁比他更美丽!”邻居们带着自家的马札,前往无忧宫去看选举了。但以理也跟在他们身后,想去看看以“完美无缺”著称的伽吉美什,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无忧宫的外面挤得到处都是椰子们。他什么也看不到。忽然,他听见了很大的跺脚声,和吵闹声。
“什么?乌鲁克家的伽吉美什发疯了!”
又有一个水滴掉在选举会场的地面上。但以理弯下腰,摸了一下这滴掉落的水。他听见背后那些椰子群后面,有人大声喊着:
“乌鲁克家族一直霸占着宝贵的资源!光和水,都是他的家族在控制!大家如果选我做下一任王,我就把这一切从现在开始还给你们!”
“我们‘新人民力量’已经开始行动了。很快,这个世界的隔离层就会被打开。便宜的水会源源不绝的流进来,大家可以尽情享用。”
说着,又一滴水掉下来,落在了但以理的脸上。哪怕现在是在上古时代,人类跟21世纪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鼓掌和跺地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但以理却听见了这声音下隐藏的声音,虽然非常细小,但是却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不断裂。这声音细小又绵长,咿咿呀呀的,似乎。但以理猛的扭头就往诺亚修建方舟的纪念花园坟场跑。他知道大洪水,其实就是天上的那片隔离层就要破了,上面的大水要落下来了。
但是人群和套在椰子壳里的人,还在继续高喊:
“加入我们,到我们中间来吧?人民才是未来的王!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看那,是神为大家送来了免费的、宝贵的水!到处都是这免费的资源啊!大家以后再也不用受独吞了资源的财阀们倾轧了!”
民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知道谁先冲了上来,配合着新领袖们向这个世界所谓的隔离层发出了冲击。紧接着,水和日光就像奇迹一样的遍满了选举台子的左右。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开始欢聚过来,有的跟在他们的领袖后面,有的跟在他们不认识的人身后,还有的甚至跟在他们原先的敌人身后,向隔离层发出了冲击。
“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我们才是世界的主人!”
“人民无所不能!”
到处依旧是震耳欲聋的口号声。甚至开始编入了号子和打鼓的声音。只是,刚才还细小缠绵的声音,终于变成了尖锐的吱吱呀呀------的吼叫。
然后,吼叫变成了一种大家都从没有听过的轰鸣声。
天光和水,从四面八方开始奔涌了过来!四处从没有这么明亮过!每个人(包括椰子们)的外表都在光中看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沐浴在免费的日光下,狂喜着。而水则很快就灌满了这个世界的地面部分。台上的选举椅子在会场的四处漂浮着,大家在水中又唱又跳:
“自由了,我们自由了!”
“哗哗哗---”(椰子们的跺脚声,他们套在窠里面,只能有跺脚发声)
“人民才是主人,我们现在掌握了安奴-乌鲁克家一直独霸的资源了!”
“哗哗哗---”
“我们再也不用工作了,这个世界上以后全都是无限的资源,我们可以-----”
“哗哗哗---”
没等这最后的欢呼结束,刚才还涌动着欢欣的水流就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噬人怪兽,四处喷射着扑了上来,白色和淡蓝色的水花,好像一条条蟒蛇一样四处缠绕嗜杀着。人群的欢呼变成了嚎叫。
“救命啊,救命啊!”
“来人,把隔离层重新打开----不能再任由这些水就这么流了!”
“哗哗哗---”
“水太多了,我----”
“咳咳------”
“哗哗哗---”
“救救我------”
“来人啊,我不行了---快---快把隔离层打开-----”
“救命啊!”
“哗哗哗---”
人群和椰子们被大水推挤着,在水中或载或浮。原先那些巨大的、接着天的高楼都像融化了一般,倒在大水中,很快就消失成了一片泡沫。在天雨和大水的夹击下,人民已经看不清前路了。只是模糊的看着一个半圆形在水上浮着。然后,他们看见了一艘从没有见过的大船,极其粗鄙、好像沙漠里有时会看见的干枯致死的树或者掉落下来的树皮、芦苇席子和藤子一类的破兮兮的东西搭起来的。整个船体好像一个碗,上面加着个密封的盖子。
还没有淹死的人纷纷向它伸出手,大声呼求起来。
“救救我们!”
“救命啊!”
“救我,我是乌鲁克家的嫡亲儿子---”
“咕噜咕噜---救----”
这就是历史上伟大的阿特拉斯之域的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