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接着,王丽就听到了游客的尖叫。没等她分辨出方位来,一切的声音,又都消失了。她急忙去掏手机,想打开手电,却发现手机怎么按,都黑着屏幕,毫无反应。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
她只好大声呼救。
四周却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整个区域,真的像死了一样。
渐渐地,王丽听见一些极其细微的咿咿呀呀声。这时,她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能隐约看见墙上供奉的壁画,都如同活了一样。
王丽唯有攥紧口袋里那枚吉鲁博指环,安慰自己:“亲爱的,你看错了。”
可,壁画上的人物,以及她路过的雕像和棺材上的脸、都一个个转向了她。
王丽唯有大声跟自己说,看错了。
好在,它们还原地不动。
只是,依旧听不到一点人的声音。整个博物馆好像只有自己,其他人都消失了。
“难道是闭馆了?”
王丽绝望的想。她为了不在黑暗中、丢失自己的指环,就把它戴回了左手的小指头上。
或者是因为放在身上久了,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塑料戒指传到她的身上来。王丽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也没有刚才那么恐惧了。
她才抬起手来,眼前又重新亮了起来。
接着,手机居然也传来了响声,管家助理正在找她。
王丽四处一望,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搞得,居然从坟墓区、走到了埃及馆神殿展示区。
这座深乳白色的建筑,好像卡尔纳克神殿缩小版,是从埃及原封不动搬来的。据说是奥古斯都大帝征服埃及后,专门为他所营造。
为了配合美国人的审美,博物馆还在神殿前面,挖出个四四方方、贴着黑砖石的大水池。水很浅,倒影着四壁的怪兽吐水口,和天顶的方形大吊灯。
又一会,保安“沓沓沓”地飞跑过来,还带着后面小跑的讲解员大姐。
“真是太好了,我们还在担心你呢!”
“不好意思,几个小孩给您添麻烦了。”王丽想替少爷们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叫保安去找他们了。”讲解员微红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她在这里十几年了,也见过一些乱来的孩子们。
说着,讲解员就领着王丽往外走。
“唉,我在这里十几年了,要是像刚才那样忽然停电,一个人都吓死了!”她刻意转成了带点台北口音的普通话。
“哈哈哈,”王丽故意假笑,给自己壮壮胆:“那么,当夜班的保安,不是很勇敢吗?”
“这里的夜班保安很难请,而且都是俩人一组。晚上很少过来这边。”讲解员小声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唯有尴尬地翘起嘴来。
王丽只觉得背脊一片发凉。
她在博物馆门口的大柱子边,跟再度现身的管家助理一起,等了三个小时。
虽然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或者有车从后院开出来,但是,她始终没有看见讲解员把那几个熊孩子们领出来。
就在她正朝里面着急张望的时候,忽听背后传来一串、尖锐的救护车响声。
等四辆救护车停到门口,几个慌慌张张的保安跑出来,把救护员,从侧门引了进去。
又一会,四副担架被抬了出来。高个少爷脸色苍白,脚上的黑红格子鞋都掉了一只,正胆小地缩在保温锡纸下面,瑟瑟发抖。但看来,人还安然无恙。
跟他一同走的那个小个,也还呼吸着。
女公子和狐朋狗友,则被按上了固定脖子的套子,脸色灰白,不省人事。
“先生,先生,他们怎么了?”管家助理急忙过去问,好像死过去的人,是他自己。
一个保安对他摇摇头。
“先生,先生,他们还活着吗?”王丽这下也懵了。
“前面俩个受了点惊吓,跟胡来的家伙们一样。”一个保安过来,看看王丽:“剩下的俩个,有点麻烦。”
王丽急忙蹿到救护车边、上去看他们。她的左手摸到两个孩子,他们都像石头一样僵硬冰凉。好在很快,他们就有了一点温度。
救生员让王丽换个地方,继续给他们急救。
“这俩……真是幸运,我都吓死了!”
“不,是神迹!我刚才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呼吸了,刚才你也看见了,他们连瞳孔都放大了。”
“太好了,太好了。”
保安,救护员和讲解大姐都一片欢腾。
王丽也松了口气,才一扭头,就看见丹尼斯先生的管家,从门口一辆刚停下的加长版黑色劳斯莱斯上、一个健步跑下来,朝着他的助理就是一声大吼。
“你们干的好事!丹尼斯先生知道了,不立即剥了你的皮吗!”
王丽也哑口无言,她正在寻思着说点什么,就看见张总在陆总的秘书陪同下,也过来了。她知道坏了。
所以,往回走的路上,她一声不敢出,连手机都不敢翻。
丹尼斯先生在纽约的家里,自然招来了最好的私人医生和护理,对熊孩子们进行救治。虽然四个人早都脱离了危险,但是,丹尼斯先生对待他们,就像谁要马上一命呜呼了似的。
在这栋传统纽约豪客们住的黄砖大厦里,陆总和张总看着王丽,秘书赵曼也斜着她,叫她如困兽一般,像极了外墙雕砌的那些、表情扭曲的辟邪怪兽。
王丽盯着大宅门口、地下黑白格的意大利大理石地砖,甚至觉得,这些在黎明前的苍蓝色中、愁眉苦脸的石雕们,也都有几个不讲理的领导。
陆总没有说话。
张总看看老板的脸色,然后就像机关枪一样,对王丽火力全开:
“我告诉你,今天出了事,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你是不懂事吗?为什么会让他们发生这样的意外?”
他全然忘了,这四个都不知道名字的熊少爷和熊小姐,并不听王丽招呼。
王丽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是白搭。她唯有低着头,用右手在背后,偷偷转着左手上的指环。
管家从屋里出来,叫陆总和张总进去。等他注意到了王丽手上的指环,嘴稍微张开了一下。
等宽阔的走廊上,人都走光了,王丽看着对面落地窗外,就快破晓的天光,又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
就算丹尼斯先生屋里的油画触发熊孩子们的惹祸念头,但是博物馆里自己经历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王丽不敢闭上眼睛,她努力跟自己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巧合。
但是,经过了这一夜,她确实疲劳了。于是,她干脆跑到走廊西侧的耳房,窝在仆人休息用的旧扶手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回,那些朝着她喊叫的长发家伙们,居然把她扔进了博物馆神庙区的黑色大水池。一条细长嘴的尼罗鳄,突然冲出来,咬住了她的左肋下。
吓得王丽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丹尼斯先生的管家正拖着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想把指环从她小指上摘下来。
看见王丽就这么醒了,瘦脸管家也懵了。王丽看见他的表情,只想到了“谋财害命”这四个字。
于是,她觉得自己不如以进为退:“您不用麻烦。我摘下来给您看……”
管家愕然地接过来,对着光左看右看,半天说了一句话:“塑料的!”
“是的,虽然外面镀着金属,看起来像是金或者铜的。因为是小摊买的便宜货。”
管家失望地又看看王丽,唯有把戒指放回到桌子上。但是,手指要离开的一刹那,他又攥住了吉鲁博的翅膀:
“您不介意我拿走一下吧?”
王丽其实有点怕管家拿走不拿回来了,但,她又觉得不该太小气,便点点头。
管家就飞一样、快步走进内房。
王丽乘机刷了一下手机。看见小银子的微信,她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可是,博物馆的惊魂夜又叫她觉得,如果历史博士真能给她调查出点什么,替她瞅瞅特价包,也不算是被白占便宜。
足足又过了34分52秒,管家才回来。不过,他的脸已经变得像个铁皮刷着绿漆的邮筒了。
“王小姐,您的指环。”
说着,吉鲁博戒指就摆在了、王丽眼前大理石面小方桌上。
等管家走了,王丽赶紧拿起来,仔细检查,看看它是否被管家掉了包。
但是,指环还是老样子,只是外面的金属膜更残破了,这使得另外一位天使/吉鲁博、看起来似乎也露出了一点脸来。
王丽又端详了一下、最早掉色的吉鲁博。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两位天使、似乎都在对着她歌唱。
她只好把指环,再塞进衣服口袋里,瘫进椅子,继续睡觉。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有一个粗蛮的男人,用西班牙语,对另一个人大声说:
“他们浪费了我多少事情!这个女人,还有这个戒指,这一切都是假的。让她,带着她的便宜货,滚出我家!”
“那么她的两位老板呢?”
“他们需要投资人!再说,我不信他们会把她当成什么东西。把她赶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只粗暴的手把王丽摇晃醒了。
邮筒管家吊着两条眉毛,把王丽从旧金山带来的电脑包,丢在她脚前:
“妞儿,现在走人!”
王丽听见这话,本能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她不是在做梦,刚才听见的也不是梦。她惊讶地看着管家,又看看四周,好在天已经基本大亮了。
但是陆总,张总和秘书赵曼却没有踪影。
“我是跟着陆先生来做客的,请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管家又把王丽的外套,丢在门口:“马上滚,不然,我叫人把你丢出去”。
王丽先背起电脑包,然后捡起外套,打量着管家。她确信,至少,这家伙应该没有能搬动自己的武力值。
“好啊,我等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太大,张总从里面一扇雕花、镶着彩色玻璃的橡木门里,走出来,对她投过来十分锋利的目光。
“王,我和陆总汇报了,丹尼斯先生有一个、可以当翻译的。你不用继续待在美国,回公司吧?”
王丽看看香港分的一把手,知道:现在,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没有人需要她了。她的声音,立即小了下去:
“领导,我的行李还在旧金山的酒店里……”
“那你就给酒店打个电话,我们过去的时候,会替你拿上行李的。”这话的意思,不外是说王丽来美国,就是浪费钱的。
“可是我行李里还有……”
王丽刚想分辩,就叫香港分的一把手打断了:“如果你去旧金山提行李,这部分费用要自己负责!”
看着一边的管家满脸得意,王丽气炸了,她望向张总:
“我是随公司领导来出差的,服从公司安排。但是领导们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要我来纽约和从纽约直接回去。您这样说话的话,我就要求请示陆总!”
她不是件垃圾,不可以叫人随便丢来丢去。
张总还想呼喝她,但是王丽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额头和腮帮子都红仆仆,肩膀向前倾,就差没伸出两只利爪了。
于是张总决定,穿鞋的不和光脚的对打,等回香港公司再收拾她。
电光火石之间,陆总的秘书赵曼也出来了。她穿着件深宝蓝的连衣裙,剪裁十分合身,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好像马上就要出门去拜客。
她对王丽笑笑:
“董事长说,既然都一起来了,不然,王你先回酒店等一下,然后再一起从旧金山回香港吧?”
张总则皱着两条浓黑的猫眉,凶狠地看着王丽。
王丽对秘书笑笑:“谢谢领导关心。我可以先回旧金山,提前回公司的。”
她退了一步,为的是让张总下个台阶。
“那也好!”秘书点点。
原以为,至少有车送她到纽约JFK机场,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当她是存在的。
王丽唯有自己坐地铁,再换城际小火车、去嘉美卡车站,坐机场快线出发。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来纽约,人生地不熟,在地铁站和火车站间不断迷路。
好不容赶回旧金山的酒店,就收到了张总的一通电话。
“王,你在哪里?”
“领导,我在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回香港。”
“谁叫你回香港的?!陆总说叫你马上回纽约!”
“领导,你说的呀,今天早上说的呀?不是说我要是来了旧金山再回香港,就机票自理的吗?”王丽疲劳之下,勃然大怒。
香港分的一把手,一时语塞:
“我……我早上也是觉得丹尼斯那边不安排。陆总说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处理。你赶紧过来吧?”
说话之际,王丽听见张总那边似乎很吵闹,然后就听见张总很着急地说:
“领导现在这边非常需要你过来,你就坐最快的航班来,商务座或者头等都可以,要是没有经济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