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的老百姓,就这样,早上一睁眼遭到了无妄之灾。
一个上午不到,本来还热闹的城市,只剩下了狼藉满地。
又有住在城边的人,早发现了灾祸,于是急忙逃亡到最近的撒耐城。
在撒耐城边下的尼布他们,好好的,就发现这城里、像平地涌出水来一样,多了很多逃难者。
“什么,是在抓谋反之人啊?”人民互相传说着。
谋反可是大罪名,在亚述是要被全家处以火刑的,大家都不想挨边。
于是都清者自清,恨不得马上跟所有的、和叶城守军以及王弟沾点边的人,都划清界限。
只是怎么才能表忠心,不让自己遭受横祸呢?
几个人冥思苦想以后,居然指挥着撒耐城里的人,把凡是多少能沾上边,包括跟守军说过话的人,都抓了起来。
看看外面乱糟糟的,本想让尼布多睡一会的,但亚哈谢有些担忧:
他们不管从哪里讲,都有理由被人拿下。
唯一幸运的是,这里认识自己的人不多,他于是赶紧喊醒了尼布,准备带着他偷偷经撒玛利亚地,逃亡埃及。
宿营地外面实在太混乱了,尼布牵着狮子,狮子身上绑着包袱,由亚哈谢殿后,准备跑过外城。
那个时候撒耐城里很多人都在往外跑,很多城外的人又往城里挤,弄得好像有人要围城一样。
尼布的狮子在人群中咆哮着,终于弄出了一条路,两人一狮子跑过了这座城,才刚过去,就看见一队人马缓缓的过来了,后面还拉扯着些俘虏。
“尼布,把头低下,把头低下。”
亚哈谢拉着尼布蹲在地上,用外袍盖住狮子。
马上的人看看他们,没有说话。
正打算过去的时候,一个在队伍最后面步行的人大声喊:“大人,有反贼的同党!”
“什么反贼的同党?”
骑马的军士问,队伍后面冲上一个拿着长矛的年轻士兵。他跪下,指指尼布说:“就是他!他是神官家的孩子。那头狮子还是谋逆的伊什塔尔大神庙里的狮子呢!”
尼布抬起头,发现那个年轻的士兵是德卡鲁穆。
士兵们冲上来包围了尼布和狮子。
其中一个人用刀挑开盖着狮子的外套,得意的笑了下,还真有一头狮子呢!
蹲在包围圈外的亚哈谢张了张嘴,他果断的拔出簪子扎了狮子屁股一下。
平时有点呆又绝对胆小的狮子,这一回也不是那么傻了,它吼叫着一跃而起,吓得围住他们都人都后退倒在了地上,狮子从人群前逃走了。
亚哈谢看到士兵们没有带弓箭,知道他们也只能看着狮子逃走而无可奈何。
“混蛋!可惜了张好皮子!”
看狮子跑了,最前面骑马的人气坏了,冲过来,一脚踢倒了亚哈谢。
“把这两个反贼都抓走!”
德卡鲁穆走到被绑着的尼布身边,小声的,有些得意的说:
“知道我当年在浆洗店遇到的痛苦了吧……”
尼布真想扑上去、一下咬透他的喉咙。
在旷野里走了好一会,他们被赶着坐在烫手的沙砾地上。
“你为什么不跑,而叫狮子跑呢?!”尼布对亚哈谢很不满。
“我老了,跑不动了。”
他家唯一的奴隶还在微笑。
10天以后,被押解的人和士兵到了离开叶城不是很远的地方,人畜都困乏了,被绑着的人,很多都把脚磨烂了,不能再走一步。
亚哈谢叫尼布尽可能的趴在自己的身上,好让他走得好受些。
到处是鞭子抽到皮肉的声音。
德卡鲁穆的上司小队长耶琉尚、终于赶上了他的小队,叫停了整队的士兵和他们押解着的倒霉人民。
“怎么不走了?”有士兵从后面赶过来问。
“这些人里面情况有不同,没有必要都拉去送死。”
带头的耶琉尚有些得意的说:
“这些小毛病的可以卖掉,有谋反实情的人交给陛下也就可以了。”
可是怎么断定反叛的情势呢?
耶琉尚也有办法,他走到每个抓来的人面前,扒开嘴看看牙齿,又摸摸看看身上,把可以卖出价钱的赶到一边,把看上去不值钱的赶一边。
等他走到亚哈谢边上,看看他那张被人踢了一脚但是仍旧漂亮的脸,啧了啧嘴,提着亚哈谢的头发,拉到待出售一组,接着,扫了一眼尼布,就把他推到了罪大恶极的一队。
俘虏们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最后边的德卡鲁穆过来,对头目说:
“耶琉尚大人,这个小子也放在那(待售)一组吧。”
“为什么?”
“他父亲或者可以赎身他呢?”德卡鲁穆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再多嘴,小心我把你也卖了!”耶琉尚大喝了一声。“好了,出发!”
士兵开始赶着两队人往叶城走。
快走到城跟前时,耶琉尚叫人弄棍子、赶着可以卖的一队往另外一边去。但是亚哈谢却不肯离开尼布,挣扎了起来。
“大人,大人,请您不要让我和他分开……”
“你这个东西,真不知道死活!”
耶琉尚骑着马从他们旁边过去,忽的俯下身攥住了亚哈谢的头发,使劲提了起来。
“你信不信,你再不老实,我先杀了那个孩子。”
亚哈谢安静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都听好了,大爷我好心让你们多活一次,别再给我惹事情了……都乖乖的跟着走。”
只是他才说完,荒地的那一边又出现了一些烟尘,更大的一支队伍出现了。
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看来是没有可能从他们面前就这么溜了,耶琉尚有些恼恨的拍拍脑袋,等他再把手放下来,已经换上了一张极其谄媚的表情,对着大队人马的领头军士长过去了:
“大人,我们正在押解反叛的同党呢。”
耶琉尚几乎去添对方的鞋底了,他刚才还唯我独尊的架势,都好像被大风吹走了。
“为什么让两队人分开走?”
对方也不傻,明知故问:一队往城里赴死的都是老弱病残,另外一队不进城的都是些青壮年,一看就知道可以卖点钱财用。
“额……”耶琉尚用眼睛瞄了瞄,决定不回答。
“你的胆子太大了,把这两队人都带回城里,等候发落。”
带着大队人马的军士长呵斥说。
另外一边,老神官送走了尼布他们,喘着气回到小神殿的土洞里,地上有些焦黑,但是并没有真的着个大火。这神殿全是石头和泥巴砖,连木头都没有几根,所以德卡鲁穆领着人进来堆了麦草一把火,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其实德卡鲁穆根本是虚张声势,哪里有什么军队开进来呢?
不过是乘着米迪亚和巴比伦联军还没有赶到的时候,一小撮亚述逃兵乘机敛财而已,连个军阀割据都算不上。
听说一支米迪亚和巴比伦军队很快就要路过,又看看已经敲诈到的财物,这一小伙人也见好就收,逃走了。
等全村的人回过神来,就包围了德卡鲁穆的父母家。
尼布他们走了快11天了,老神官还是觉得心神不宁,他勉强坐下想祷告一下,但是他心里乱的很,怎么也无法祷告。
于是他干脆把私藏的一点椰枣酒拿出来,咕嘟咕嘟都喝了下去,来了个烂醉如泥,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热乎乎、臭哄哄的东西在他的嘴边添了起来。
他醒了一看,狮子拖着四散的包袱,带着金项链,站在他面前。
另一边站着山洞里的那位医生。
“尼布和亚哈谢呢?”
老爷子大喊着问狮子。
狮子呼噜呼噜的摇着头,拽着老爷子就往门外去。
“他们在哪里?”医生向狮子伸出双手,狮子立即呼噜呼噜的低吼起来。
“它说什么?”老神官问医生。
“它说,他们在一座有着木头拦起来的城不远的地方被抓了。”
山洞医生嘶嘶的说,听起来比平时声音更小,却更加吓人。
“什么?”
老神官急忙要去追,顶头遇到几个穿着异族服饰的贵族和军长。
“看那只狮子,这里就是那个孩子住的地方了。”
一个人大声对为首的中年男人说,这个男人有着褐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即使老神官在焦急之中,都能看出他长得跟尼布有好几份肖似。
这个人正是米迪亚的王叔。
“大人,您救救尼布,您救救尼布。”
老神官急忙朝这人扑了过去。
叶城里,有店家临时搭建的棚子,都被拆了。
民房也着了火,冒出滚滚的黑烟。
满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互相检举就获得一线生机,他们都被拉到神庙的广场上等待审讯。
亚述王叫阿比让给他打着鹅毛扇,饶有兴致得看着他自己的臣民们被人百般折磨,以至于路过的旁观者、会以为,这些人都是亚述攻灭城市的居民,而非亚述自己的臣民。
因为尼布他们是最后被带进城的,所以也是最后才有机会面见君王的:
差不多五天以后,等他们被拉进广场时,前面人的血已经把广场的地弄得黏黏糊糊,没有一处干净了。
亚述王无聊地看着行刑,他终于打了个哈欠。
“阿比让,我觉得这个节目没有什么意思,我听说剥皮的刀和斩首用的大斧子都卷刃了,换个花样吧?”
“我至高的王,您怎么想呢?”
他的太监长阿比让领着一群小太监们伺候着说。
“也没有必要都处死了,留几个以后说不定有什么用处呢。”
亚述王从临时设的王座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冲着下面跪着的人走了过去。
阿比让立即跟上,为他打好遮阳用的白色鹅毛大护扇。
亚述王走到被押着的“反叛”者中,看看,又指指点点的说:
“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对就是他。”他指指亚哈谢,“不必处死了,放到一边”。
他又走到另外一队:“对,这些都不用处死了,对……”
忽然,他停了下来,脸上的百无聊赖都消失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尼布:
“我见过他……在哪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