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绿眼睛的妖精阿苏大人带着用棍子捅了土匪头的士兵出了地牢。
“你去告诉殿下,法老的人已经埋伏好了。他现在可以带着人出发,去卡尔加美什了。很快那波殿下就是真正的尼布甲尼撒二世了!”
“阿苏大人,埃及王邀请王会盟,为何选择那里啊?”
士兵觉得这个会盟兼埋伏地点选的奇怪。卡尔加美什曾是埃及被还是王太子的巴比伦王打败的地方,为啥埃及王能同意在这么耻辱的地方,又是巴比伦的地盘,跟巴比伦王会盟呢?谈的还是他的公主们被杀的事情!
“你不知道那座废墟是拜王所赐,才从一座极其富饶大城变成荒野的吗?你想想看,那附近的人该有多痛恨这样的君王?!”
“是啊,大人,那么朝中的大人们呢?”
“嗯,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城里唯一忠诚他的人也在我们手里,我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不过,我这个人还得厚道一些,得让他带着自己的关门弟子走才好啊。”
晴空之下,阿苏大人把他的绿眼睛眯了起来,他心里对巴比伦王的仇恨,就好像现在正在半空的太阳一样炙热。日头的白光热辣辣的直射着他,他陶醉在复仇的欢乐中,都忘了遮遮太阳、以保住他自以为豪的皮肤。
“大人,小人这就去禀告那波殿下。”士兵完全明白了,赶紧低头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看着这个魁梧的士兵在高大的塔楼间小心翼翼的躲着日光走,阿苏大人忽然心里多了一份得意。他看看自己站的地方,是神庙的大门口,背后是这几天新运来的马杜克和巴比伦亚述众神的巨像。巨像连同自己投下的影子,都是黑影下匿走的士兵身材的几十倍大。对方是个这里人人都赞许的勇士,那波殿下的亲信,未来要手握大权的男人,而自己曾经只是个极其卑微的、不得不靠美貌糊口的宦官,依着当时的人看来,是死了都不配入土为安的贱民!可是自己却支配着对方以及他们身后的王侯将相们。他就要主宰着这个帝国的一切了。
于是,阿苏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神,是比身后的神像更加真切鲜活有力量的神。
不由得,刚进宫来的一幕幕都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是从现在起数三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还叫阿苏舒那米尔。黄昏就要张灯的时分,他被掌相朱木齐领着,进到王庭。
阿苏舒那米尔看上去比王所偏信的犹大太监兼任内官长的但以理还要年轻,一头黑色的乌鸦翅膀一样的头发,乌黑的眉毛。眼睛周围也葱着一圈一样又黑又密实的长睫毛。这让他看上去像个忧伤的少女。只是那对悠悠的绿眼睛,出卖了他的灵魂。跟但以理不同,阿苏舒那米尔是个可以让人自由发挥他们想象的人。据说,阿苏舒那米尔还没有进月神庙服侍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擅长诱惑男人和女人的实习娼妓了。
看见朱木齐推荐了这么一个人来宫中服侍,即使是站在那波殿下一边的耶鲁巴伯都大跌眼镜。自从成功的把王太后从宫中撵走,现在没有人比朱木齐在朝中更有势力了。就算王上信任犹大宦官但以理和他的亲族们,朱木齐仍然是一人之下的掌相。怎么也没有理由送男娼来诱惑王上、移祸朝政的吧?王庭中的大臣们忍不住都上下打量这个绿眼睛的新来者。
阿苏舒那米尔看着望向他的人,浅浅笑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所有他想征服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小手的。果然大半朝臣都觉得下面发麻,上身滚烫。
可是坐在王位上的王自己却没有什么知觉。巴比伦现在是掌管着当时已知西方世界的中心,占据着各国联系的要道。从西奈到米迪亚,再到推罗,都在他的王座下。可惜,即使那个时候美索不达米亚就开始面对渐渐加剧的干旱了。所以,这一刻,巴比伦王想的是:怎么能把河水提到远处的荒地上,帮助王朝土地上的佃户抗击今年的春旱。
“王上…”看见王没有回应朱木齐新送来的宦官,一个大臣想提醒下王,却被朱木齐用眼神阻止了。他领着众人退出去,只把王和他供上来的阿苏舒那米尔留在王的小谒见厅里。可惜,等到晚饭后,他再进到里面,巴比伦王还是差不多的姿势坐着冥思苦想,而阿苏舒那米尔还是一样站在他被引见的地方。朱木齐示意阿苏舒那米尔给王奉上美酒和水果,才听见王对着阿苏舒那米尔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吗?”
专门以美色迷惑人的阿苏舒那米尔,在心里得意的笑了。他知道从没有人不拜倒在自己的美貌下。他特别把眼睛微微从睫毛下抬起,看似害羞的望着王,说:“我至高的巴比伦王啊,我是朱木齐大人刚刚送来服侍您的。”
“奥。”王又把心思放到了他手上的泥板书上,没有再说一个字。
朱木齐站在一边,心里既得意又失望,正如他告诉阿苏舒那米尔的,王不是个那么容易上钩的人。但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他的王,对人人都无法抗拒的阿苏舒那米尔如此无感。要是这样的人都不入王的法眼,那么那个犹大宦官但以理又是怎么获得王的心的?(因为但以理很受王的信任,连他举荐的其他犹大人都在王的宫中、朝中和外省获得了肥缺,大臣们不免议论王是对但以理有了龙阳之心。)
可惜,朱木齐并不真的了解王的过去:巴比伦王从小就对男人找男人相好这种事不太舒服。亚哈谢还活着的时候,就几次被好男色的登徒子骚扰,甚至有一次差点被人绑走。再加上这些年,美丽的人,王见了很多,对这种顶着一幅人皮的野兽也有经验。这个人一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嗅到血腥的味道了。所以,巴比伦王本能的对美丽的绿眼睛印象不好。
朱木齐想帮阿苏舒那米尔完成他的任务:“阿苏是原本在苏撒城月神辛神庙服侍的神官。”于是,绿眼睛的阿苏舒那米尔,自此就变成了“阿苏”。(苏撒的月神庙对应月亮的圆缺和大潮涨落的关系,也招募一些低级男女神官,兼职娼妓。)
这话果然叫巴比伦王又看了阿苏舒那米尔一眼。
“你是打苏撒的辛神庙来的?你知道那边有个女祭司叫做南娜的吗?她之前是带着个叫拿波尼度的小男孩进去神庙服侍的?”
阿苏浅笑了一下,让他的绿眼睛看起来更加媚光荡漾了,“正是,陛下,那个小孩子,现在已经在神殿做小神官了,正是接替小人的人。”他其实是在自抬身价,靠着王朝举荐进神庙的小男孩,填写的身份是贵族,因此在神庙的官阶,比辛辛苦苦往上爬的阿苏高了差不多三十个等级。
巴比伦王似乎想起了什么:“朱木齐大人,您去叫专管辛神庙事由的耶鲁巴伯大人来,我有话对他说。”
等耶鲁巴伯进来,阿苏和朱木齐听见王对他的老师这么说:“大人,您立即替我写信给月神庙的主祭司大人,请他替我务必严加管教拿波尼度。另外还要找个军人去教教那孩子。”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月神殿里出来的人很不成形,不要把他关照的孩子也变成这个样子。然后,王就站起来,叫人去送来他的老狮子、去庭院里散步。
阿苏觉得从脚腕开始,一阵晃悠。他是出生赤贫、唯有美貌一样优点。这也是他心里的救命稻草,毕竟从五岁以来就没有受过男子这样的怠慢。这个人不但没被自己迷住,甚至还这么公然表示出蔑视来?阿苏的自尊心被重重摔在地上。
偏有耶鲁巴伯,不怀好意的对美人宦官阿苏说:“阿苏大人,我个人的意见,您去俘虏王的心,原本是件极难的事情;说不定,他的狮子要比他容易得手的多,您说是不是?朱木齐大人?”
“……”朱木齐看看他的同僚,笑了笑,好像也赞同这话。“陛下是从小见惯了美貌的人的。我听说,他当年的家奴是整个大河两岸最漂亮的人了。”
他特别看了看刚才有些脸红脖子粗的阿苏,耳朵尖都紫了。
宦官没有回答两位大人,只是用眼底扫了扫肥大、又掉了毛的老狮子,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要向这个不知道姓什么的巴比伦王复仇。等他一肚子火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辛神庙以前的靠山、一脸忧郁和胡须的那波王子。一个主意让宦官有了个一箭双雕的快感。
“您…好像是那波殿下!”阿苏舒摆出小女孩看见了英雄的样子,一下蹿到王的哥哥面前。
叫这么一个不知道雌雄的美人一喊,那波殿下倒是吓了一跳。
“我…在举国打开大门欢迎您回王都的时候,也在那里!”这话说的好,套在哪次那波王子进出巴比伦城门都对。可见,阿苏撒谎眼睛都不眨一眨。他绯红的脸颊和迷乱的眼睛,让那波王子忽然觉得浑身紧张。
虽然那波殿下不确定眼前的人是男是女,他同样也不确定他是人,还是专门以迷惑人为生的妖怪。他只注意到绿眼睛的宦官带着一条月神庙里侍奉者常带的牛皮手环,于是红着脸:“月神庙又起复了吗?”
阿苏很是时候的低头,轻轻咬了一下那波王子的指头尖,就飘然而去。
那波王子在他背后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他看见耶鲁巴伯和朱木齐也顺着这条路过来了,他本能的藏到了墙边的黑影里。
“您为王献上这么个妖精,是为了除掉但以理?”耶鲁巴伯小声问他的同僚。“虽然,您成功赶走了王太后和她的大臣们,但是,您觉得这个办法真能奏效?”
“他有他的杀手锏!”朱木齐倒是对此人很有信心。
“可是万一这样的人,在王身边引起祸患怎么办?”
“您这么说,我还真是欣慰。我只需要他去对付王身边的但以理。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毕竟,他比那犹大人好掌握的多。”
两个人只顾说话,直到走出了王的内室宫苑,都没有发现本来黑影中就很难发现的那波王子。
黑暗里,那波的心慢慢的变回了原状:弟弟作为王,什么都有,自己什么都没有,现在连自己的师傅都看不见自己,只想着王的事情。自己根本好像弟弟的影子一样稀薄的存在着。
第二天一早到宫中上朝时,等了一上午,王要宣召的人里也没有自己,那波无精打采。一边的神殿祭司们也低头耷拉角:
“啊,太后还在朝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轻慢我们!”
“宫中那个米迪亚女人----”
“现在就连宫中的女官都不向我们行礼!马杜克神啊,您真该好好看看这末世!”
神官们低着嗓子,唠唠叨叨,那波王子听得心烦,唯有快步从牢骚满腹的神官中挤过去。就在他快离开宫廷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后边突然跳到他脚边,给了他一个极其阳光灿烂的微笑,就是那个昨天师傅说朱木齐大人献给弟弟的美丽妖精。他看上去像个小孩那样干净,本来就白皙的脸上,每个毛孔都那么细,映着他的绿眼睛,叫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那波王子觉得自己接近他是件不明智的事情,于是想礼貌的走开。谁知道一个多事的人带着侍从,正从宫里退出来,斜了他和不远处的神官们一眼:
“王专门在宫里养白吃饭的人啊,你听说了吗?”
其实这个人说的是安息王后再一次把儿子居鲁士送来巴比伦王庭的事情。人人都传说这个孩子是未来要劫夺巴比伦国运的人,但是王还是留下了这个在米迪亚乡下认识的小亲戚。
那波王子以为这个好事者说的是自己,于是脸涨得通红,他觉得所有下朝的人都在看自己这个闲人的笑话。他想忍住,偏偏从乌尔城上来的一个犹大裔官员又过来了。他高个,抱着一堆泥板书,后面还跟着个一样高大的仆从,也抱着一堆沉的可以砸死人的泥板书。
“陛下也真是,应该减少一下后宫的支出了,也没有什么正经女主人,还需要这么多花销,你看看这些----”
这原本是嚼王后舌头的话,成了压断那波王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泪很不争气的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他不是王,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妃现在在人眼里也不过是浪费钱的后宫废人而已。他从没有想现在这么憎恨过自己的无用。弟弟是那么一个把自己照耀的看都看不见的巨大存在。自己的渺小无用和弟弟所做的大事,火一样烧过他的心,那波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窝囊的过了。
阿苏看着那波王子那种红了又白了的脸,得意的笑了,自己原来不必费力了。那波王子是自己天然的盟友,想必这个宫里和朝中还有更多的这样的人在等待自己使用,去对付那位伟大的巴比伦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