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巴比伦士兵,把堆的像一面墙一样的罐子打破,让里面的橄榄油呼呼的流出来,像金绿色的瀑布一样。
“你们这些人!好大胆!谁许你们这么做的,把这些油都搬走----”
一个军士长徒然的喊着,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从没有见过这么富有人家的士兵们,到处玩乐着。
“应该还有酒,快去再找找!”
四处都有人迎合着。
巴比伦人的兵团很快就陷入了一种狂欢的状态下。
看看根本节制不了,很多低级军官,甚至高级的参军副将们,也跑去能拿多少拿多少了,麦子,橄榄油还有没有来得及搬走的腌肉-------
王太子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他也被这气氛感染了,不时地应和着士兵们吵嚷着。
尼布却觉得不太舒服,他看看这些,总是想起村子里那些为了一口吃的被卖掉的孩子们。
亚都姐姐被卖掉前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那个姑娘身上的汗味、和她抓住门扇都挖出血的红手指。
不知道怎么了,那手指,又叫他想起他自己在荒野里被奴隶贩子驱赶、磨破了脚,血肉模糊---
“您不舒服吗?”
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他身后。
尼布回头看了一下,是负责教王子们刀剑和骑术的楠楠特。
“我---有点不舒服”,尼布觉得自己得老实一些,山洞医生在他临走时的告诫还在眼前。
“哪里不舒服呢?”楠楠特继续追问,但是他明显不是关心尼布才问的。
“大人,您也是一位将军,难道您看见士兵都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吗?我们亚述---”
尼布本来想转移话题,却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把头转开了。
楠楠特却笑了一下:“您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
然后,他走开了。
尼布等他走开以后,真想狠狠抽自己,但是狮子用它的大头蹭蹭尼布,叫他觉得有些温暖。
又看看耶鲁巴伯也在附近观察自己,他觉得还是走到个更隐蔽的地方更好。
看看尼布也走开了,耶鲁巴伯瞟了一眼一边的秃顶穆特,从后面追上了楠楠特:
“楠楠特大人,尼布大人为什么那么烦恼呢?”
楠楠特看看他:“看见别人都到处折腾,他一个小孩子掺和不进去有点不痛快了。”他轻轻的拂过了穆特的问题。
“他如果从军,你们说他会怎么样呢?”
耶鲁巴伯悠悠的接过来说。
他想起来了巴比伦军出征前,巴比伦王说的话:
“带着那个叫尼布的孩子一起去,如果有凶险的时候,就让他作为本王的代表留在军中,或者打发到最凶险的地方,然后军队后撤就剩下他一人,他难道还能不死吗?就算不死也会被乱军俘虏、或者被敌国拖走,都是要慢慢受折磨的”。
他的君王不愧是个白手起家的实干家,虽然见尼布次数不多,却想得很周到。
听见耶鲁巴伯这么问,楠楠特也垂下眼皮,笑了。
尼布领着狮子,不由自主得往他家村子小河那边走。
小河还是跟从前一样,到处都是芦苇,偶然会有只水鸟飞起来。
这条河跟着上游的大河,有时候水清有时候水浊,但是不是很深,大人的话可以举着武器就趟过去。小孩子的话也可以去游泳。
这条河里偶然也会捉到鱼,但是水里却没有太多的缠脚水草。
尼布在芦苇丛间有些无聊,撤下一根长长的芦苇,用它敲打着水边的地。
到正午了,也没有人来叫他去吃饭。
如果是在家的时候,这个时候早就……
尼布甩甩头努力不去想从前。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这条小河的水并没有下降多少,跟往年差不多,而不像底格里斯河的主流水少的那么厉害。
他忍不住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有个、看起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影、从芦苇丛里晃了一下。
“阿……阿卡德?”
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的就从尼布的嘴巴里溜了出来。
芦苇丛又晃动了起来,一个人从里面伸出头偷看尼布。
“……”
尼布这一回把嘴捂住了,怕自己一不小心叫了出来,把巴比伦人引过来,因为那个人真的是他最好的朋友阿卡德。
“你……是尼布吗?”
阿卡德有些不敢认这个穿着巴比伦服饰的人,他们毕竟分开快两年了,而且这个看起来权高位重的孩子还领着一头异常巨大的狮子。
狮子刚要张嘴,就被尼布按住了。
“你---疯了吗?你难道没有看见周围的士兵吗?”
尼布压低声音说。
“我听说这边有巴比伦士兵,所以过来探查一下,你不是去巴比伦了吗,怎么在这里?我听说你家的事情了。”阿卡德又往前探了探身体。
“……”
尼布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顶发晕,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觉得这样愤怒过,亚述王杀死亚哈谢的情形又清清楚楚的浮现到了脸前,好像正在发生一般。
他似乎能听见、自己当时抱着亚哈谢的尸体,对他家供奉的那位神的祈祷:
“我爸爸的神啊,至高的神啊,求您救救亚哈谢,救救他,叫他不要死去,叫他活过来……我爸爸的神啊,神啊,您到底在不在啊?!亚哈谢就要死了,除了您,没有人能救他了,救救他,救救他。”
可是怎么样呢?
虚空,除了虚空还是虚空。
亚哈谢死了,在自己的眼前死了,发臭了,腐烂了。
神连这么好的人都不愿救救吗?
或者从来都没有这位神,自己根本是求错了地方。
自己只是一个糊涂的迷信的傻瓜而已。
居然相信有这么一位神,一位自己从来都没有献上过啥值钱东西就会看护自己的神?(那个时代所有的神都是要进行频繁的献祭的。每一次都是数以千计的牛羊,广大的田土和金银财宝。)
尼布想起自家那寒酸的小祭台和那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他忽然笑了,自己一直傻乎乎的信着神,其实说到底神不过是人造出来、用来发家致富和争夺权力用的而已。
“我家?”
尼布站起来,冷冷的对阿卡德说:“我是巴比伦王子,哪里来的这里的家?”
说着,他转过身走了,把他的朋友留在了芦苇丛里。
回到他自己的帐篷里,桌子上有几盘食物,甚至还有一碗异常新鲜的葡萄。
尼布知道那是他王兄自己拿来的,王太子最喜欢葡萄了。
但尼布没有胃口,把食物都给了狮子,就走开了。
军营那边仍然又吵又叫,不过全都是些快活的声音,似乎他们还在继续发现贵族家的财宝。
他有些烦闷,就领着狮子过去凑凑热闹,却听见几个不知死活的、正在商量要下到底格里斯河去洗澡。
“我刚才去看了,那河水真清啊!”
尼布听见一个人兴奋的喊着,一边跟他同村来的年轻人一起要去河里游泳。
“我听见他们说很多人已经过到河对岸了呢。”
又有个年轻的士兵兴奋地叫唤着。
“那水真的很清啊?我们队长说他打出娘胎都没有见过这河水这么清呢!刚才我听说那几个军团得有一半多的人都过河了”
士兵的同乡应和着。
“河水变清了?”
尼布吃惊的张开了嘴,那条激流里的水怎么可能变清了呢。
水流不下来了?
他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阿卡德,他有些明白了。
亚述军队很早以前就很善于用截住河水的办法打击敌人,他们很有可能把底格里斯河主流的水截断了,因为现在巴比伦军就是在主河道和小河间的小平原上啊。
是巴比伦人他们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险境了。
但是,自己应该去跟谁说呢?这里又有谁听自己呢?
正想着,王太子的一个侍从,叫巴拉丹的孩子,过来找尼布:
“王太子殿下一下午都没有看见您,叫我来找您!”
尼布有些吓人的看着过来找他的人,他想说出自己的担心,但是又担心如果说错了,阿卡德也会像德卡鲁姆那样遭遇不幸,然后变成个恶人。
他的心狂跳起来,眼神也空了。
巴拉丹吓得把王太子殿下找来了。
“尼布,尼布?”
王太子正在他同名弟弟的眼前晃晃手的时候,耶鲁巴伯领着人满头大汗的过来了:
“王太子殿下,殿下,您的父亲叫您立即和他一起回巴比伦呢。”
他说得有些奇怪,尼布看看他,醒过神来,自己的担心不是错的,他们也想到了。
“真糟糕,我听说好多士兵都跑到河对岸去玩了。这就叫军长们集合军队……”
王太子以为是所有的人都走,但是他的师傅却制止了他,
“殿下,很急的事情不能耽误,除了王上的亲随外,先遣军都原地留下。”
说着,耶鲁巴伯扫了一眼尼布:
“军队就由您的兄弟代为统辖,楠楠特将军辅助。”
他顺势把王的一支细细的象牙权杖交给尼布,好像那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一样。
“什么?尼布还是个孩子啊?”
王太子还想争辩,就被耶鲁巴伯的人围起来、强行带走了。
尼布托着权杖,看着一边的狮子。
他的脑子迅速的转了起来,他知道王上他们可能已经查实了亚述人的策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带着全员一起逃走了。
如果叫这里的先遣部士兵们也知道这件事的话,恐怕士兵们会骚动,到时候王上和王太子他们可能会被哗变的士兵挡住去路,甚至杀死。
可是如果士兵们从河对岸玩耍回来后,才知道王和王太子逃走了,那么他们会放过自己这个挂名的王子吗?
尼布觉得自己不能等死,可是怎么办呢?
逃回自己村子吗?
可是亚述士兵就在近前了,他知道自己现在也算个乱臣贼子了,毕竟自己都是这样跟阿卡德说的,那么亚述人是怎么对付叛乱者的呢?
全家剥皮处死。
尼布眼前出现了人贩子玛拿西和中介被剥皮时的惨状,又想起了他那当神官的父亲的脸。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可以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