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老耿便给三人找了三匹马,又找了一位向导。
“苏乃是白洛人,经常会出寨来买些东西,他回去的时候顺道就把你们带回去了。”老耿拍着向导的肩,对三人说,“白洛那地方排外得很,也就苏乃和我们外面联系多一点,你们进了白洛,住他家就好。”
苏乃长得不高,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皮肤黝黑,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看起来不太爱说话。
老耿介绍完,他向三人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担起东西就走,走两步还回过头望着三人,仿佛是在等他们跟上。
三人赶紧向老耿道别,跟了上去。
***
进白洛的路果然如老耿所说,崎岖异常。
岑今今是第一次骑马,不敢快走,其余三人为了照顾她,也放马缓行,两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走到午后才看到寨子。
中途三人试图与苏乃搭话,谁知不论他们说什么,苏乃都只是憨厚地笑笑,时不时嗯一声或者摇摇头,除了提醒他们小心路上的水坑,小心下坡之类的,基本没有主动说过话。连阿吉这样的话唠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出几分有用信息来。
白洛很小,站在村头的小土坡上就能望见村尾。
三人一路走来,发现村子里的人要么穿着白色衣服,要么穿着黑色衣服,偶尔几个年轻姑娘扎着彩色腰带,披着彩色流苏坎肩,在一片黑白中格外光彩照人,但衣服却总是不过黑白两色。
“你们这里的人都只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吗?“岑今今问苏乃。
“嗯。“苏乃的回答依然简洁。
“黑色和白色有什么区别吗?”季子训问。
“黑色是恩扎,白色是石卓。”
“恩扎是什么?石卓又是什么?”阿吉追问。
苏乃没有回答,骑着马儿专心赶路,仿佛没有听见。
三人对视了一眼,阿吉无奈地耸了耸肩。
有些在自家院子里干活儿的村民见苏乃回来了,主动和他打招呼,苏乃也只是招招手,憨厚地笑笑,有时会回一两句三人听不懂的土话。
苏乃的家在村子最落尾的地方,也是离山林最近的地方。
三人走进院子,首先入鼻的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家里有人生病吗?”季子训问。
“嗯,我妻子。“苏乃终于多说了几个字,又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房,表示自己妻子住在那里。
“苏乃回来了。”屋内颤巍巍迎出来一位老太太,穿着白色衣服,头上戴着一圈银制流苏,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见到跟在苏乃身后的季子训等人,笑容更大了,“有客人啊,刚好午饭做得多,快来吃吧。”
“这是塔桑阿姆。“苏乃说。
三人进到堂屋,那老人已经摆好了碗筷,坐在桌子边,等着他们,不一会儿,苏乃也安顿好了马匹,走了进来。
“今天回来得这样晚,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老人一边给苏乃添饭,一边念叨。
“抱歉,是我不太会骑马,走得比较慢。“岑今今不好意思地说。
“城里人嘛,好多都没骑过,“塔桑阿姆也给岑今今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看见他带客人回来,我就知道了。“
“阿姆今年贵庚?“季子训问。
“六十八啦。“塔桑比了个数字,”再过两年就走不动啦。“
“呀!“埋头刨饭的阿吉突然抬起头,满脸惊诧状,”您六十八啦?完全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才四十五呢!“
“真的吗?“塔桑咧开嘴笑了,显然十分开心,一连给阿吉夹了好几筷子菜。
岑今今叹了口气,果然,女人爱夸奖是不分年龄和地域的,以及,阿吉不仅吹牛不打草稿,拍马屁也不用呢。
岑今今这还没感叹完,阿吉的声音又响起了:“阿姆你做饭真是太好吃了,真的,城里都吃不到这些。”
“那你多吃点,多吃点。“这回,塔桑阿姆恨不得把整个盘子都捧到阿吉碗里,直到阿吉连叫够了才作罢。
这边阿吉哄得阿姆开心,那边苏乃却是不声不响地闷头吃饭,很快便将空碗一放,背起背篓就往外走。
“苏乃哥这么快就要出去啊?“不等其他人开口,阿吉便伸长了脖子问。
“嗯。“依旧是标准的苏乃式回答,还没等阿吉追问,苏乃便已经出了院子。
阿吉挠挠秃头,有些尴尬,倒是塔桑阿姆这边开了口:“他是去采药呢,他妻子身体不好,每天都需要去山里采药。”
“哦?“季子训放下碗筷,”是什么病您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见过一两回,脸色白得吓人,只听说每天都要吃药。“塔桑阿姆说。
“你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么会只见过一两回呢?“岑今今好奇地问。
塔桑阿姆笑了:“不是不是,我住在隔壁。只是看苏乃这孩子可怜,从小母亲走得早,后来父亲也去世了,娶了个媳妇又病怏怏的,就没事过来帮衬帮衬,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帮他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
“这样啊。“岑今今点点头。
“阿姆您可真是个大好人,“阿吉感叹道,崇拜地看着塔桑,两眼几乎要湿润了,”现在这个时代,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哪里哪里。“塔桑阿姆被他这样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有去看过医生吗?“季子训,问。
“啊?“塔桑阿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苏乃的妻子一直这么病着,没有去看过医生吗?“岑今今连忙解释道。
“白洛的人,自己就是医生。外面的医生,不可信。“提起医生,塔桑阿姆连连摆手。
岑今今他们心下了然,对外来事物的排斥是许多封闭村落的通病,生病了不看医生,生孩子不去医院,也不知造成了多少悲剧,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想来苏乃妻子久病不愈,和这固执的传统脱不了关系。
“苏乃是个好孩子。“塔桑阿姆叹了口气,”可怜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