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一片沉默,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
这时,一只翠绿的鸟儿从洞口谢谢飞入,两声啼鸣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亮。
阿吉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秃顶大叔,伸了伸手指,那只鸟儿便停在了他肩头。
翠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他听了会儿,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对三人说:“有好戏看不看?”
“什么好戏?”季子训问。
“祭台清理出来了,白洛人在祭祀呢。”阿吉将翠鸟抓住放进兜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你们不想去看看吗?”
玉女面色骤然一变,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了无生机:“咱们都不在,他们拿谁祭祀?”
季子训和岑今今也想到了,如果白洛人非要找出一个替死鬼来祭祀山神,那苏乃无疑是最佳选择,他私藏妖女,又引来外人入山单这两点便是罪无可恕,而他本身又是外姓人,父母早亡,也没人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阿吉看着玉女,有些不解:“他和他父亲囚禁你,你还那么关心他?”
玉女咬了咬嘴唇:“他不一样的。”
阿吉拍了拍光头,对着季子训说:“这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斯什么摩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季子训一本正经地纠正。
“对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是那个。”
岑今今拍了拍玉女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担心,说不定他没事呢?谁说白洛人祭祀就要用人祭了?”
“平时当然不一定用人祭啦,现在可说不准,之前都想那我们祭祀了……”阿吉还没说完,岑今今瞪了他一眼,他看了看一旁脸色苍白的玉女,也不再说下去。
“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季子训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向洞外走去。
***
白洛人的行动主义在祭祀这件事上得到了完美展现。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祭台已经被收拾了出来,虽然没多少布置,但落叶灰尘一扫,看起来也不那么破败了。
祭台中央摆着一头牛,一头羊,还有一头猪,脖子上都扎着黑白两色的丝带裹成的花。
牛羊的旁边,跪着一个人,那是苏乃。
他被五花大绑着,跪在祭台中央,双目呆滞,脸上有几道新添的伤痕,可见昨夜岑今今几人的逃脱让白洛人十分愤怒。
两名祭司站在祭台上,一位身着白衣,一位身着黑衣,都系着彩色腰带,彩色布条一缕缕挂在身上,脸上带着面具,左手拿着白色瓷碗,右手拿着一条柳树枝,他们一边唱着祝词,一边跳着,时不时用柳树枝蘸取白瓷碗里面的水洒在苏乃头顶。
白洛人称之为,祝礼。
献祭给山神的人,都要先经过祝礼,脱去身上尘埃。
“天作高山,摩姆荒之,天有成命,臬皇受之,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斯人何德,以配臬皇。
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斯人何德,摩母供享。
……“
岑今今四人藏在附近的草丛里看着,祭台周围围了不少人,两神同祭,大概整个白洛的人都来了。她目光在人群中晃荡,忽然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穿着白洛人常穿的黑袍,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祭台上的苏乃。
岑今今觉得那两个背影非常眼熟,便挪了挪位置,想看清那两人的脸,谁知她这一动,那女子惊觉,转过头来。
转身的这一刹那,岑今今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叫出声。
“林一!”她扯着旁边季子训的袖子,季子训当然也看到了林一,心中虽然困惑,却仍对着岑今今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林一转过头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便又回过头去,拉着身旁的男人,向祭台前挤去。
“林一怎么会在这里?“岑今今悄声问。
季子训摇摇头,眉头也皱了起来。
“总不至于是来旅行的吧?“阿吉道,”我看这事儿有点奇怪。“
“那个女人,你们认识?“玉女突然开口。
“你也认识?“岑今今吃惊。
玉女点点头:“她们是前几日到达白洛的,他们也住在苏乃家,开始也总往山里跑,找什么东西,后来发现了我。当时我正偷偷用苏乃的手机和你联系。”说到这里,玉女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岑今今,大约是为自己对她造成的困扰表示歉意。
岑今今冲她轻轻一笑,点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苏乃发现了很生气,他们告诉苏乃我找引香是想离开苏乃,只要让你到白洛来,取你的血就能为我重塑肉身,不再依靠石莲续命。”说到后面,玉女有些犹豫,声音也越来越小。
岑今今苦笑,自己不过一介凡夫,血啥时候这么神奇了?一想到这话出自林一之口,心痛的感觉便弥漫上来,林一怎么会想要害她呢?
季子训仿佛感受到她的情绪,握了握她的手,她回头,季子训冲她笑笑:“这里面应该有隐情,不要太放在心上。”
方才心中升腾起的难受便忽地被驱散了,她也笑了笑,点点头。
阿吉啧啧两声,摇着头,一爪子打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搞什么呢,出状况了。”
岑今今脸蓦地红了,赶紧缩回手,顺着阿吉的目光往祭台那边看去。
只见林一走上祭台,也不知和台上的祭司说了什么,两位祭司停下祭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很犹豫。
林一又走到苏乃身边,蹲下身,不知说了什么,苏乃呆滞的双眼突然就瞪大了,他紧闭着嘴,使劲摇着头。
林一笑了笑,也没再多说,旁边的男人递给她一把刀子,她接过,刀光一闪,便刺入苏乃的胸口,苏乃痛呼还未出口,林一手腕一转,竟直直地从苏乃胸口剜下一块肉来,苏乃终于痛呼出声,祭台下的观众也倒抽一口凉气,旁边的祭司仿佛也看呆了,连林一身边的男人也别过脸去,倒是林一,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竟是眼也不眨。
这边的玉女也发出一声惊呼,一个纵身便从草丛中飞了出去,几个旋转后便落在了苏乃身边。
“妖怪,是那个妖怪……”人群开始骚动,岑今今想跟出去,却被季子训按了下来,季子训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死也不肯交出玉石,你竟然自己出来了,”林一笑了,“看来你对他也不是没有感情嘛。”
她擦拭着带血的刀锋,话锋一转,盯着玉女:“既然来了,便借你的玉骨一用了。”
话音刚落,刀锋便直取玉女咽喉而去。
周围的村民一见这架势,怕是高人诛妖啊,都自觉散开,台上的祭司也匆匆下台,生怕殃及自身。
玉女自然不是对手,只能连连躲避,但又不敢离苏乃太远,眼看就落入下风。
岑今今先是惊诧,林一平日娇滴滴的,啥时候能使刀子了?但她眼见玉女吃亏,也也不顾季子训阻拦,一个箭步冲出草丛,向祭台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林一,林一你住手!”
季子训一见这状况,也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林一听见岑今今的声音,手上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竟拉着身边的男子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森林中,逃走了。
季子训等人也没有去追,因为他们面对的将是更难缠的场面,愤怒的白洛村民。
白洛人见昨夜逃脱的这三人和妖怪重新出现,心中的怒气又激荡了起来,不知谁振臂一吼,便不由分说地围了上来。
季子训和阿吉顶着人群到了祭台中央。
此刻玉女正抱着苏乃,伸手去捂苏乃胸前的伤口,可是那血还是汩汩地从她指缝间冒出来,她焦急万分,几乎要哭出声来。
岑今今想去拉她,发现拉不起来,便只能蹲在她身边,试图护着她。
阿吉有些生气了:“你们干啥呢?先走才是正事啊。”
季子训道:“把苏乃带走,不然他会死在这儿。“这话是对玉女说的。
“这回你没机会燃香吧,终于要大开杀戒了?“阿吉回过身看着围上来的村民,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季子训轻笑了一声:“尽量不要伤太重。”
“得嘞。“阿吉架势已经摆好,摩拳擦掌,正准备冲入人群,却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地陷了下去。
什么鬼!他内心悲愤地咆哮着,憋了几百年了,想打个架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时他听见身边有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说尽量不要伤太重,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