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探索村子的秘密,还得到村子里寻找,三人决定,在村子里好好逛一逛。
清晨,村子里还有些许雾气,山雾随着柔风拂在脸上,凉凉的,润润的,岑今今发现,这雾似乎比她刚出门的时候浓了许多。
雾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正常的雾应该是随着日头的高升,逐渐稀薄,逐渐飘散,这里的雾却仿佛随着太阳的升起越聚越拢。
忽然间,岑今今听见雾里有人说话。
“她来了吗?是她吗?“
“是她呢,就是她。“
接着就是一串咯咯的笑声。
她回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却发现身后除了空荡荡的街巷,朦胧的白雾,什么也没有。
再转过头来,却连走在前面的季子训和阿吉都不见了。
她忽然慌了,一片静谧中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站在原地,就在这一片白雾中,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她又看见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巷子口,长长的刘海下,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却没有表情。
岑今今见到这个小男孩,竟然松了口气,就好像一个人在漫天荒原中,本已经慌张绝望,却突然见到了另一个人,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一个无人之境。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有人的地方总比一个人都没有好,更何况这个小男孩,她并不陌生。
她向那个小男孩笑了笑,小男孩依然没有表情,却对她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向巷子里走了去。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向岑今今招招手,那意思显然是让她跟他走。
岑今今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皖南的屋子,白墙绿瓦,墙体较高,屋檐倾斜,穿行其间,有种极致清雅的美感。
小男孩走得很快,在巷子间不断穿行,最终闪进一扇木门不见了。
岑今今一路小跑着跟过来,在门口停下。
抬头一看,这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宅子。高大的砖雕门楼上屋檐飞翘,檐角上还歇着两只狮子,门楼正中歇着四个大字:九人祠堂。
祠堂这个东西,岑今今是知道的,一般来说,一座村子都会有一到两座祠堂,为一个同姓宗族供奉祭祀之地,因此祠堂名字一般根据宗族姓氏,叫X氏祠堂,这九人祠堂什么意思,她还真看不懂。
这个村子虽然死气沉沉,多处透着破败,祠堂却很整洁,泛黄的木门上没有一点灰尘,那铜门环也是光滑油亮的,显然常有人来往。
岑今今推开门,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个院子,一个空旷的院子,左右两面是回廊,隔着长长的石子铺成的宽阔的道路,与一山恢弘幽深的红木大门遥遥相望。
不知为何,岑今今看着那大门,便觉得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吸引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向那大门走去。
祠堂很大,以至于除了眼前的一座座牌位,很多地方都处在幽深的阴影之中,推开门很久,甚至还能听见推门的回声。
地上没有灰尘,门前没有蛛网,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甚至牌位前还有两盏长明灯幽幽地燃烧着,显然是有人刚添过油。
可是牌位却很乱,横七竖八地倒着,歪着,有的甚至已经部分腐朽掉漆,仿佛乱葬岗头风吹日晒很多年的墓碑,与祠堂的整洁肃穆实在格格不入。
岑今今走到牌位前,发现牌位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有的甚至没有字迹。
风从牌位后的幽深处吹来,发出呜呜地声音,岑今今觉得背上有些发冷,她后退两步,又环顾着这件祠堂,忽然不再觉得空旷,甚至有些拥挤,仿佛周围那灯光照不见的阴影处,都挤满了人,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那呜呜的风声,更像是穿过人群带来的呜咽。
她头皮发麻,只想要赶快离开这里,正准备转身,便听见祠堂墙壁间传来“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很沉,很闷,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仿佛隔壁有人在拿拳头敲打着墙壁。
岑今今慢慢走到那幢墙壁前,墙上的漆层已经斑驳,露出里面青得发黑的砖块,敲击声正是从墙里面传出来。
难道隔着墙还有一个房间,房间里面还有人?
岑今今深吸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心跳,伸出手轻轻扣了扣那幢墙。
敲击声突然就停了,祠堂很静,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岑今今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那敲击声又想起来了,也如她的心跳,越响越快,越响越快,直如仲夏的骤雨,敲打在她的胸口上,冷汗涔涔地就落了下来,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那面墙,伸出手,正准备再敲一下,却只听见轰地一声,那面墙上的砖头忽然就掉了下来,紧接着,整面墙都倒了。
准确地说,是整面墙的一半倒了,这墙竟然是由两面墙构成,中间是一个一人宽的夹层。
而在着夹层中,竟然真的有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一具已经成了枯骨的尸体,骷髅头上两个空荡荡的大洞正对着她,仿佛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岑今今只觉得腿脚发软,竟是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转身便往祠堂外跑去,她一口气跑出祠堂,穿过院子,只觉得自己跑得还不够快,怎么也摆脱不了身后的那道目光。
直到推开院门,她才松了口气。
门外依然是青石板的街道,屋宇林立,雾已经散了,清晨的阳光照着村庄,明媚而清新。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清晨。
岑今今却愣住了,连身后那骇人的尸骨也忘了,她手扶着门,不敢再往外踏出一步,这一刻,她甚至想转身回去,回到那幽暗诡异的祠堂里去。
因为在她面前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街边的商铺打开了大门,卖早点的小摊贩支起了棚子,刚早集的夫人挑选着肉菜,刚进城的小贩,挑着菜,牵着马,青翠翠的菜叶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只是这些人,有的长裙迤地,有的头戴巾冠,有的短褐粗布,竟都穿着唐人装束。
她正看着眼前的景象发愣,却见街头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头戴玉冠,身着一件青色长袍,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正笑着,笑容阳光而灿烂,那不是季子训是谁。
见到他,岑今今忽然就松了口气,心里的惊惧也消散了大半,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眼眶不知怎的,也有些湿润了。
她摆出笑容,正准备迎上去,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搞什么,“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些许埋怨。
声音离她很近,岑今今吓了一跳,转过身,却并没有见到人,再回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买个栗子都去了这半天。”
这回岑今今搞清楚了,这声音是从她自己身体里传出来的。
季子训笑着小跑到她面前,双手把栗子捧给岑今今:“那家人有点多,排了好一会儿队。”
他汗津津的脸上笑得灿烂,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望着岑今今,仿佛是一个做了好事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岑今今没有动,但她的手却伸了出去,她捻起了一颗已经剥好地栗子,放进嘴里,然后轻轻拍了拍季子训脑袋,笑着说:“果然还是老李家的糖炒栗子好吃啊。”
这声音,依然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却不是她说的。
岑今今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终于意识到,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有另一个人,另一个灵魂正控制着她的身体,而她只能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身体里的这个人是谁?和季子训什么关系?
季子训笑得更开心了,他又开始帮岑今今剥栗子,一边剥一边说:“你喜欢,咱们就在这住下来吧。”
“不要,“岑今今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摇头,”我可不想被那群老东西追着念叨。“
季子训还想说什么,岑今今拍拍手,转身大踏步地向街尾走去:“走吧,咱们去看看,那只老猫休养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