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方卿抬起头，韩辞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茫然，和破败的绝望。

　　“……我……我……”

　　方卿一瞬间心理防线全盘崩溃，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韩辞看他这个样子，有一瞬间的后悔，早知道就不要这么直接地点出来了，他清楚，方卿一定是知道的，虽然他不肯相信，但是，这也由不得他不信。

　　“方卿，别怪我太直接。”

　　韩辞于心不忍地别过眼去。

　　方卿没说话，只是就这样站在道路中间，一言不发地流着眼泪。

　　旁边过路的人只是偶尔看他们两眼，然后又见怪不怪地走开了。

　　过了许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跟韩辞说话。

　　“你说的没错，我刚回到这儿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由于刚刚哭过，所以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韩辞没接他的话。

　　方卿冷静了一下，接着说：“我不肯相信……最后的结果，于是我想拼一拼，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既然此事是无解的，那么，为何还要让我再经历一遍……失去至亲的痛苦呢……”

　　“往生境的限制摆在那儿，但是也有很多的变数，比如你，比如这位……”

　　方卿指了指自己。

　　“所以，我一直存着一丝侥幸，或许，或许我们会是一个例外呢……”

　　方卿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

　　“方卿，对不起，都是为了帮我们。”

　　“不，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也是被连累到这儿的，我都明白。”

　　韩辞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别管我了，你抓紧时间找线索吧，这样出去以后你们才能帮司若他们，然后你们才能回去。”

　　韩辞只点点头。

　　“那，布置好的事情，还要继续吗？”

　　“当然，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放弃。”

　　方卿朝他笑了一笑，然后迅速整理好情绪，接着往前走了。

　　韩辞恍惚了一下，刚刚他那一笑，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却始终像隔了薄薄的一层纸一样，看不真切。

　　“韩兄，你怎么了？”

　　方卿见韩辞还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就开口提醒。

　　“啊，没事儿，这就来。”

　　韩辞被打断了思路，只能定了定神，然后快步跟上方卿。

　　方卿和韩辞走到河边，找到了正在准备河灯的司若和羽青。

　　羽青看见了他哥，然后冲他挥了挥手：“哥哥，我们在这儿呢！”

　　方卿和韩辞走过去。

　　“诶，哥哥，你跟宋哥哥怎么走着走着就没影了？刚刚我回头找过你们，可是人太多了，没找到。”

　　“啊，没事儿，就是跟你韩……呃，宋哥哥，我跟他在后面聊天呢，聊着聊着就走的慢了些。”

　　“哦，这样啊，那你们快来，我把灯给你们准备好了，快过来，要开始了。”

　　羽青不疑有他。

　　“好，谢谢羽青。”

　　方卿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韩辞在后边看着，只觉得心里面一时间五味杂陈。

　　司若看着方卿，又看了看韩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卿和韩辞走过去，在河灯上写下了祈福心愿。

　　过了一会儿，开始放河灯了，河岸边等待已久的众人陆陆续续地把河灯放到水里去，然后轻轻一推，把它推进河水深处。

　　一时间，河道上边漂满了各色各样的河灯，从远处看，星星点点的，上面载着的，或许是心愿，又或许是对故人的纪念。

　　看着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的河灯，韩辞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时候，要是宋辰在就好了。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看向了方卿。

　　方卿正在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摆弄手边的树叶，仿佛是察觉到韩辞的目光，他抬起了头。

　　然后冲韩辞报以一笑，示意不用担心自己。

　　韩辞点点头。

　　本来还挺好奇方卿会在河灯上写下什么，现在呢，问都不用问，十有八九是他妹妹这事。

　　韩辞突然觉得他对方卿的处境有点感同身受。

　　毕竟，当初他也曾面临过失去珍视的人的痛苦。

　　方卿现在的心情，跟自己之前怕是一样的，眼看着事情已成定局，自己却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这种无力感，真的糟糕透了。

　　不过，他终究是比方卿幸运，至少，他的宋辰回来了。

　　可是方卿，他接下来面对的，是无法改变的死别。

　　想到这儿，韩辞突然变得沮丧起来，替方卿，也替司若和羽青。

　　明明说着出来散心的，但是方卿和韩辞却是越来越郁闷。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看完河灯，羽青就跟司若走了过来，羽青看着他哥似乎心情不好，还以为他是累了，所以就准备说先回去。

　　“哥，要不咱们回去吧，反正看也看完了。”

　　其他三人并无异议，于是他们就上了马车，往家里的方向走。

　　马车驶过了人群最多的地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马车里面的四个人也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羽青估计是玩累了，靠在司若的肩膀上就睡着了，而司若也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方卿和韩辞本来心事重重，所以毫无睡意，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他俩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干了一般，眼皮也是逐渐变地重的抬不起来。

　　韩辞察觉到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着，可是后来意识越来越模糊，心里面只剩一个念头，睡觉。

　　就半柱香的时间，车厢里面的四个人居然全部睡着了。

　　马车不知道驶进了哪条巷子里面，四周近乎诡异的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只有马车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但是也是很沉闷，很轻微，仿佛是被什么给隔绝开了。

　　寂静。

　　…………

　　“不……不要！！”

　　方卿猛然惊醒，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掉下来，连衣服都被浸湿了。

　　他茫然地揉了揉脑袋，还没来得及多想呢就突然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现在马车里面只坐着三个人，他，韩辞和司若。

　　羽青不见了。

　　方卿的脑海中一道轰雷炸开，他的直觉告诉他，羽青出事了。

　　他手颤抖着叫醒了韩辞和司若，韩辞一看，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跳下了马车，他们确实是在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里，周围一点灯光都没有，安静极了。

　　方卿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然后三个人来不及多想，马上往巷子外面跑，寻找羽青的踪影。

　　他们明白自己估计是被什么人给暗算了，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并没有分头行动。

　　他们左绕右绕，好不容易看到远处有灯光，估计巷子就快到头了。

　　可是方卿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巷子口，他心里面的恐惧和不祥就越浓重。

　　快到了。

　　就在他们已经依稀能听到巷子外面的人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令三个人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前方不远处，在巷子外面的灯光与巷子里面黑暗的交界处，羽青静静躺在地上。

　　方卿和司若二话不说直接冲过去，而韩辞则是心里一凉，即使是站在这里，他也能感觉到，前方躺着的女孩身上，围绕着死亡的味道，已经没有了半点活人气息。

　　羽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