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褚在原地站了一会,推开门。
这的确是一间教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桌椅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教室里,大大的窗户却被人用不透光的胶布密封了起来,仿佛生怕他们看到外面的样子。尽管没有明显的光源,这间屋子里的光线依然充足到能看清每一个人脸上最细微的神情。
教室是普通的教室,学生却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的学生。
这屋子可以说是包罗万象,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正常人却是凤毛麟角。莫西干头,冲天的爆炸红发,耳朵尖尖的猫女,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cosbr /lay俱乐部。与他们相比,反倒是一身风衣长靴牛仔裤的陈褚显得更加怪异——靠门边的女人的脖子上甚至缠着一条和她发色一致,手腕粗的青蛇。
里面基本已经坐满了,每个人按照桌子上的卡片对号入座。已经坐下的人基本都满怀戒备的打量着周围,见陈褚进来了,那目光也就自然转移到了她身上。
或者说,她身后的亨利身上。
然后眼神变得更加危险,恶意几乎能够化为黑色的实质,有几个人甚至站起身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在他们打量着陈褚的时候,陈褚也在观察着他们。
几个看起来就长相凶恶的男人冲着吹了声口哨,露出诡异的笑容。
陈褚的余光从第一排那个一直浑身颤抖的黑衣男身上扫过,又瞥见了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身影,还没来得加细看,她突然察觉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盯在她身上。转头看过去,视线的主人是一个坐在靠窗边的短发女孩。
她的头发乍一看像是黑色,发梢却是墨蓝色的,刘海很短,露出精致的五官,浅蓝色的眼睛仿佛湖水般清澈见底,身上穿着深蓝的短褂。女孩的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拄着脸看着陈褚,见对方也注意到了自己,便冲着她大大方方地露出了笑容,脸边甜美的梨涡和可爱的小虎牙更让人心生好感。
半晌,陈褚移开了视线,没有多说什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她身后是个趴在桌上,满脸阴郁暴躁的黑发男人,旁边横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死神镰刀。似乎是不满有人挡了他的视线,用力踹了一脚桌子。
珍妮弗优雅地坐在教室的最前方,一张红色天鹅绒椅子上,身上依旧是那件繁复得让人发笑的小洋装,身边小圆桌上是正宗的英式点心。她扫了一眼教室,口气很不耐烦:“既然人齐了就开始吧。”
然而话音未落,那个坐在第一排一直颤抖的男人突然冲了上去。
他左手快速从袖口挥出几支袖剑,直扑珍妮弗的面门,珍妮弗轻描淡写地抽出小阳伞,时间仿佛瞬间停滞,她以一种极为缓慢优雅的姿势挡下了攻击。
男人咬牙,眼底冒出一丝狠厉,颤抖的右手拔出腰间的武士刀,放弃了防御,看样子竟一心只想鱼死网破!
然而珍妮弗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在空中拉出一条弧线。仿佛连接了另一个空间,随着惯性男人的半个身子消失在其中,其余的部分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血蜿蜿蜒蜒地汇成一道小河,一直流到陈褚脚边。
这样的瞬攻瞬守,甚至很多人没有看清缘由,战斗就已尘埃落定。作为主角之一的珍妮弗甚至没有从椅子上离开,衣服更是连褶皱都未弄乱。
珍妮弗那张鱼脸上泛起直观的不悦:“每年都有这么几个不要命的东西……”
她扫了扫教室里剩下的人,仿佛在用眼神威慑,然而眼睛却始终挤在一起,让人不明含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活生生的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眼前……
陈褚咬了咬牙,努力保持住了冷静。更让人心凉的是,其他人仿佛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恐惧或不适。这个亨利口中轻飘飘的“游戏”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珍妮弗挥手,将一粒二十四面骰扔向空中。
通体黑色的骰子在空中逐渐放大,直到覆盖了半个教室;不同的是上面并没有数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金色的剪影。
骰子转动,最终停在一个画着三道横线两条竖线,类似于迷宫的影子上。
珍妮弗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丑陋的鱼脸上露出了一个吝啬的笑容:“乌拉姆迷宫。”
……
她清了清嗓子道:“欢迎你们学习今天的——【教你识别方向感】”
“想必就算是你们这群蠢货,也该知道什么是迷宫吧。那我就不多说了,无论用任何方法,规定时间内活着出来就行。”
活着,又是活着。
这个游戏已经把简单的标准定义在“活着”上了吗?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待她接下来宣布具体时间限制。
没有人等到。
《教你识别方向感》是一本很实用的教材,它能让你不会再在丛林,沙漠,海洋或者某山城的马路上迷路,虽然后者可能会因为你所处的位置间歇性失效,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了它,你就像在脑袋里安装了一个卫星导航的高档GPS,可谓是居家旅行必备,杀人越货(误)更是不能少的好东西。
——从未见过的教材扉页上如是说。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不知道时间限制。
陈褚站在走廊中间,只觉得自己此时的处境有些荒谬。
说是迷宫,陈褚却觉得自己像个被老师叫去罚站的小学生,站在教室门口不知所措。
两侧木制的教室门紧闭,又长又窄的走廊里堆放乱七八糟的木箱,一人通过都勉勉强强,数不清的蜘蛛网和灰尘占领了每个角落,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灯泡,似乎年久失修,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闪个不停。终于,在“啪”的一声后,大部分的灯泡都重新归于黑暗,只有尽头的一盏得以幸存。
突然,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陈褚闪身掩在木箱的阴影里,放轻了呼吸。
来得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浑身抖得像筛子一般,看来也是个新人。
“有人吗……”
她本想现身过去问问情况,却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那句“有人吗”,并不是男孩发出的。
“这是什么鬼地方……”男孩继续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向前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在最窄的地方,衣角几乎能擦着陈褚的脸。
陈褚没有动。
“有人吗……”声音越来越大,分不出男女,带着飘忽的哭腔。
“谁!谁在那!”男孩终于听到了,打了个激灵反射性地回过头大吼。
“我,我在这里,我知道该怎么出去。”声音清晰了一点,像是个小姑娘,从其中一扇破门后穿出来。
男孩稍微放了心:“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被人关进来了,你能帮我把这扇门推开吗?”声音愈发楚楚可怜,像个小姑娘在撒娇。
教室门是木制的,上面带着古老的门栓。男孩不再多想,伸手将门推开了一道缝。
一声短促的尖叫戛然而止。
黑色的触手猛地伸出,将男孩残肢拽进了黑暗里,伴随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的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安静的走廊里传来骨骼的咀嚼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陈褚从阴影里离开向前跑去。
这声巨响就像一个标志开关,下一秒,尖叫声,怒吼声,求饶声在走廊内不断回响,离得远的已经模模糊糊有些听不清,有的却仿佛就来自她的身后。
快!
喘息,粘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觉告诉她不要回头,陈褚不敢再过多停留,路过一扇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
“求求你,救救我吧……”
“好心人,我愿意把一切都献给你……”
背后不知是什么的怪物越来越近了,陈褚自顾不暇,更没有时间去辨别门里的东西,只得加快脚步,见她并没有留下,门内的声音逐渐变得暴躁癫狂。
“怎么可以……给我回来!是你!我认识你!这次你也一定不得好死!”
这话既像诅咒,又像是个预言。
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木箱被撞翻散落在地上,里面森森的头骨在灯泡的照射下露出了一个个诡异的微笑。背后的怪物紧追不舍,就当她感觉那东西的热气已经要喷到她的脖子上时,终于看到了右前方的楼梯。
快!
等等……
陈褚用力将折叠刀插进左臂。
“你疯啦!”
这一声宛如当头棒喝,陈褚的领子被狠狠向后拽住,她眼前一黑,随后便是一阵尖锐的耳鸣,仿佛被人投进了真空,呼吸被剥夺。
待她再次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墨蓝色短发的女孩。
周围的幻境逐渐消散。
面前还哪有什么走廊教室,只剩下黑色的墙壁。逃出生天的楼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洞般的漩涡,没人愿意想象里面是什么。
漆黑的天空中央是一只倒扣的沙漏,上面黑色的漏斗里,慢慢流出发着光的金沙,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沙盘迷宫也越来越亮。
“谢谢……”陈褚的心跳还未平复,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女孩:“你是?”
“嘿嘿,不用客气啦!”像个好说话的邻家妹妹,女孩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认识一下,我叫花颜!游戏里还请多多关照!”
没有任何事发生,看来在这里并没有限制交流。
“我是陈褚。”
“陈褚?我可以叫你阿褚吗?或者褚褚?”花颜自来熟地跟了上来,用一种隐蔽的眼神打量着她:“据说这个游戏危险的很,就算你是亨利选中的也千万不能大意!”
亨利选中的?
陈褚弯了弯嘴角。
“是啊,还好最后一秒发现了。”陈褚一副懊恼的样子,按住流着血的手臂:“谁知道一个迷宫里还有幻境,早知道就不跟亨利打那个赌了。”
花颜的眼神闪了闪,巧妙的转移话题:“迷宫里就是什么都有可能,我也是听说这个游戏虽然幸存人数不多,但是奖品却很丰厚,想着反正也是富贵险中求,多几个特殊道具也更好在创世纪里混。”
创世纪?特殊道具?
“啧,特殊道具倒是没什么,我都好久没参加过这种游戏了。谁让打赌输了呢,亨利说他的游戏缺个人,非要让我进来替他……”陈褚边说边观察着花颜的反应。
听陈褚说并不在乎道具,只是打赌输了才进来,花颜更是坚信了她肯定是哪个实力斐然的大佬,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兴奋:“正好,您看我虽然实力不怎么强,但这场游戏的情报啥的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您看要不要跟我组个队……”
“组队?”陈褚皱了皱眉:“我从不和人组队的。”
见她转身准备要走,花颜心里也有些急了:“您要不再考虑考虑!我很有用的!实在不行……”花颜咬了咬牙,还是喊了出来:“我知道现在大人物们都在打听W的消息,我这恰好有几张卡片,但没有放在身上,只有从游戏里出去之后才能给您……”
陈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阴晴莫定,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最终语气压低道:“我从未与人组队,所以并不了解。”
“没关系!”见她同意了,花颜脸上的笑意渐浓,湛蓝的眸子慢慢加深,言语间也带着一种诡异的诱导:“只要把您知道的创世纪法则随便说一条出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