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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梦游手札 沈栖原 3127 2024-07-10 13:23

  查拉图斯特拉看着人群,心生惊奇。于是他说……(1)

  陈褚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五感被从身体中剥离,她甚至无法感受到应有的疼痛,恍惚间她意识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原地,光线逐渐明亮,她首先看到了花颜。

  她走在最前头面无表情。身后带着十多位随从,但他们脸上都带着见了鬼一般的惊恐。平坦而漫无目的的黑暗延伸至四面八方,她慢慢地向前走着。

  另一片黑暗里,陈褚看见了许青福,他跟在一位不认识的壮汉后面,眉眼间带着算计和狡诈,待壮汉回头时又瞬间换上一副朴实纯良的面孔。

  下一幕中她看见了那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波克,他带着一脸不符合年龄的阴狠,身后的几人像是被绳子牵住的狗一般踉踉跄跄。

  她看见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个人背靠着背,强壮的身躯像武士一般,在黑暗里杀死了所有潜在的威胁。

  她看见带着帽子的自己,看见银钩亚当,齐森,兔子先生,尼摩船长,樱浅小姐一起走在黑暗里,每个人都互相算计,各怀鬼胎。

  她甚至看见了诗人,他也同样行走在一片漆黑里,身边的人形状不一,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在争吵着什么,而进入陈褚耳朵里的却只有可怕的寂静。

  ……

  一幕接着一幕,就像是一台闪烁着的老式的放映机,陈褚不知道在黑暗里究竟看了多久,黑暗接着黑暗,人接着人,神态相似衣着面孔却又截然不同,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这是第几天了?自己还没有死,陈褚努力用自己迟钝的思维思考,这意味着——兔子先生的记忆已经找到了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道闪电般劈开了黑暗,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的的听觉恢复了。

  脚步声由远到近,鞋跟踩在地上发出的响声每一步都那样完美而富有韵律。伴随着嗒嗒的脚步,陈褚听到了一个温和轻快的声音:

  “人是一根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绳索。”

  “一种危险的穿越,一种危险的路途,一种危险的回顾,一种危险的战栗和停留。”

  这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大脑比记忆先一步给出了回应,陈褚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前却依旧只有一片漆黑。

  “人身上伟大的东西正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目的:人身上可爱的东西正在于他是一种过渡和一种没落。”

  似乎不止是她一个人听到了,那声音仿佛带着强大的魔力,让所有人们都向着声音的地方安静地望去。

  脚步声没有停止,伴随着如歌一般的吟诵:

  “我爱那些人们,他们除了作为没落者就不懂得生活,因为他们是过渡者。”

  就像是傀儡身上的一个开关,陈褚看见一些人大吼着冲进了黑暗,顷刻又变得无声无息。

  “我爱那些伟大的轻蔑者,因为他们是伟大的崇敬者,是渴望着彼岸的箭矢。”

  又有人流着泪走进了黑暗,但是他们也随之消失在其中。

  “我爱那人,他活着是为了认识,他要求认识是为了让超人有朝一日活起来。他就这样意愿没落。”

  陈褚看见了诗人,看见他的同伴们毅然决然地大步踏入黑暗,然而他却带着绝望留在了原地。

  声音依旧在回响。

  “我爱那人,他挥霍自己的灵魂,他不愿受人感恩也不回报:因为他总是赠予,而不愿意为自己存留。”

  花颜动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极为痛苦的神情,仿佛置身于旧日的噩梦。

  “花颜!”陈褚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除了在黑暗里回荡,无法阻止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她看着花颜走进自己的绝望。

  “我爱那人,他在走运掷中骰子时便心生羞愧,进而问到:莫非我是一个奸诈的赌徒么?——因为他意愿毁灭。”

  樱浅小姐的脸上带着平静和释然,仿佛她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

  “我爱那人,他在行为之前先抛出金言,他所持总是胜于他做得许诺:因为他意愿没落。”

  齐森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像极了陷入记忆回溯器却又无法改变任何的绿绿。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走到她面前。

  “我爱那人,他为未来者辩护,救赎过去者:因为他意愿毁灭于当前的人们。”

  尼摩船长慢慢走进黑暗。

  “我爱那人,他由于挚爱自己的上帝而惩罚上帝:因为他必定要毁灭于上帝之怒。”

  小男孩波克眼中的仇恨几乎要焚尽一切,他左手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将它狠狠刺入掌心,却好像毫无知觉。

  “我爱那人,即便在受伤时他的灵魂也是深邃的,而且他可能毁灭于一个小小的冒险事件:他就这样喜欢跨越桥梁。”

  银钩亚当兴致勃勃地向前,眼中没有任何畏惧。而陈褚则看到黑暗中一道足以撕破一切的闪电,正是它让所有的人都化为了灰烬。

  “我爱那人,他的灵魂过于丰盈,以至于他忘掉了自己,而万物皆在他心中:万物就这样成为他的没落。”

  祂没有挥手,或是停留,而他走来的一路,人们却接连被那从天而降的闪电炸碎,祂踏着血腥,继续向前。

  “是您吗?是您吗?”一个疯癫的女人仿佛看到了神迹般对着那个方向跪下祈求,脸上带着狂热与渴望,然而转瞬仍化为飞灰。

  祂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

  陈褚心一紧,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我爱那人,他具有自由的精神和自由的心灵:所以他的头脑只不过是他心灵的内脏,而他的心灵驱使他走向没落。”

  轮到我了,陈褚想,但是两只脚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就像有人把她钉在了地上。她与黑暗融为一体,共同呼吸着恐惧与死亡。

  那人终于从黑暗中走出,而他走过的地方,黑暗与他如影随形。

  崇高的天用神圣的手法,把星辰来增饰了你的神圣,使你能值当你的伟大所当值的价值。(2)

  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根手杖,上面雕刻着各式的图腾,从古至今一切有迹可循的神之名讳杂乱地刻于其上,血红色的细碎宝石顺着银光蜿蜒而下,最顶端三角形的几何体之中套着一只金色的竖瞳,仿佛有生命一般,刹那间便可以看向四面八方。

  “我爱所有那些人,他们犹如沉重的雨点,从悬于人类头顶的乌云中散落下来:他们预告着闪电之到来,而且作为预告者归于毁灭。”

  祂终于完整地暴露在陈褚眼前,质地柔软的黑色丝绸长袍将他的身形罩住,暗红的花纹嵌入其中。祂带着一顶黑色的兜帽,将大部分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只露出苍白到病态的下巴和几缕金色的发丝;。

  就像宇宙中唯一的恒星,任何语言描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祂像寂静,是幻梦,仿佛巴赫所谱写的平均律在脑中响起,带着清晨与露水扑面而来的微微闪耀,每一步都踏着天边星河流淌下的银白月光;祂的气息清澈而肆意,像兑了薄荷的杜松子酒般使人沉沦迷醉,让白昼与暮色被冰冷的极光混淆;

  没有人能想象出更加确切的字眼,祂是世界上唯一的神明,是不可置疑的永恒存在。

  陈褚意识到自己在在祂的威压下正无法抑制地颤抖,她一咬舌尖,让自己努力不被恐惧所摄,尽量平视着他的衣角,反抗着跪下匍匐的冲动。

  男人轻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祂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毫不吝啬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Guten Tag.Ich bin Wallander von Farishta.(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沃兰德.冯.法瑞希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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