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睁大着的双眼,只是羡慕地凝视着这样的他们……】(1)
樱浅小姐没有做梦,创世纪已经将这项权利从灵魂里剥夺,她只是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一遍又一遍。
在她很小的时候,离着家中阴暗的大宅不多远的地方是一间神社。每年夏天,伴着乡间的蛙声与蝉鸣,她和哥哥都会和其它一些孩子站在树下,一起玩一种名为“竹笼眼”的游戏。
做鬼的人蒙住眼睛蹲在中间,假装笼中鸟,周围的人手牵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转圈圈。歌唱完毕的时候,中间的人要猜出背面的人是谁,被猜中的人会替代原来的人当鬼。
歌声暂缓,孩子们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望着中间。中间的男孩睁开眼睛,浅茶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缝隙中闪闪发光。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番,突然大声笑起来道:“小樱!我后面的是小樱!”
“真是的,双胞胎的心理感应太犯规了吧!”
周围的孩子发出不满的抗议声,被猜中的女孩咧开嘴,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笑得傻傻的。
“该你当鬼了,”男孩路过她的时候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头:“小樱要快点找到我呀!”
然而当女孩走进圆圈中,身边的一切却突然变得漆黑,看不见一起玩耍的孩子们的身影,也看不到茶色眼睛的男孩,从孩童到少女,只有她耳边的儿歌一直不曾停歇:
“竹笼眼竹笼眼
笼中的鸟儿何时何时放天飞
凌晨夜鹤与龟
摔一跤
背后的孩子究竟是谁?”
——因恐惧睁大的瞳孔中,那个血淋淋的身影挣扎着向她爬来。
樱浅小姐突然干呕出声。
旁边正在发呆的齐森被吓了一跳,用眼神示意道:“你醒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樱浅小姐环顾四周,他们现在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头上,石头上刻着一个魔法阵样的图案,周围连接着四条小径,雾气从这里开始向四周漫延——他们竟然已经下来了。
她有些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向齐森点了点头表达感谢,后者的眼睛里顿时充满惊喜,就差没在身后插一条摇来摇去的尾巴了。
创世纪里依旧险象环生,即便有了樱浅小姐,齐森依旧在这里面活得很艰辛,但是莫名的,他有时却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没那么绝望——或许有一天,他能克服心理障碍,微笑地向樱浅小姐介绍自己。
虽然她不知为何好像对自己很了解的样子,但是自我介绍是表现友好的重要方式,齐森的脑海里回忆着家人硬是灌输在脑袋里关于接人待物的礼仪。
挣扎了许久,他最后决定,第一句就以“你好呀,我叫齐森”,外加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始。
在“达芬奇密码”中,他与樱浅小姐都没有获得胜利,那个叫绿绿的女人不知用了什么代价,竟然赢走了全部的分数点,每当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从面上扫过,总会让齐森感到一阵背后发毛。
在下一局的“安利”中,樱浅小姐也难得认真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灰色漏斗样的东西,将它上下翻转倒置,眨眼间他们就被变幻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着人类难以忍受的恶劣环境,这里的原住民却已习以为常。
一开始齐森还有些迷茫,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里竟然是那个叫做绿绿的女人的记忆!
樱浅小姐在记忆中格外小心翼翼,似乎不愿去惊动什么一般,只是顺着对方的记忆发展出新的事件,而不去干预原有的记忆,好像只打算用绿绿作为“刀”,抢走别人的分数点便作罢。但这种犹豫不决让她所塑造的记忆也变得动摇。
终于,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故障,那个疯狂的女人发现了这是他们所操控的记忆世界。对方的灵魂极为稳定且强大,灰色漏斗一瞬间被碾成粉末,齐森甚至还没来得及推开身边的女人,里面溢出的沙子就将他们完全吞噬。
这是来自记忆回溯器的反噬。
越强大的道具就越会带来强大的副作用,这是他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只是到了那时,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创世纪,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此刻,他被困在樱浅小姐的记忆里,与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齐森终于意识到她每天面对着怎样的痛苦,为什么眼睛里总是没有一丝情感——以及那声困扰了他许久的“哥哥”的缘由。
浮生良夜蛙唱晚,浅草清池舞蝶风。
樱浅小姐自小生长在一个隐世的家族里,古老的日式宅邸采光并不好,更何况她的童年从五岁起,大部分时间一直被关在家里。
再之前?她有些记不清了,记忆里那时候隐约带着苍绿色的古木和照在神社上阳光的影子,还有一个茶色眼睛的男孩,会轻轻地拍她的头,冲着她宠溺地笑。
但这一切都仿佛只是她的一场梦——无凭无据,镜花水月一般,美丽而短暂。
仆人们对着她恭恭敬敬,转身却会流露出眼底的恐惧。族中的大人并不忌讳她的存在,经常会当着她的面冷着脸讨论关于家族诅咒的祭祀。少女并不清楚那些词意味着什么,她从七岁就被要求学习各种繁复的礼仪,在别的孩子都到了学校学习知识时,她只能坐在高高的帘幕里,看着下面一片漆黑,仿佛一个无情无欲泥塑的佛像。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真真假假已经让人分不太清,灰色的片段闪过,十三岁时,她身上背负着的诅咒第一次觉醒。
女孩的额头仿佛火烧一般,疼得她在地上不停地尖叫打滚,漆黑的房子里依旧没有人,仿佛为了避讳什么,家族里所有人都持着火把,一脸严肃地站在屋外。直到她终于挣扎着爬出屋子,朦胧的月光隐约映出额头上的弯月与十字架,族人们都欢呼起来。
受到了其他人的感染,女孩也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用,并且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
那一夜过后,她推开门,看见那个被其他人称作族长,应该算是自己生身父亲的男人吊死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