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夫人的表情早已恢复正常，她脸上的哀怨与愤恨也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缓缓地张开了嘴，慢慢说道：“李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出来吧，我们之间的这笔糊涂账也该清算了。”
花丛中的运动轨迹也慢慢的停了下来，一个灰蒙蒙的雾影慢慢地出现在了远方的花丛之中。
“你知道的，两个新人不进洞房，这个婚礼就永远不会结束。”王夫人的声音更加的冷静了。
雾影没有动。
“李斯，你我也好歹做过夫妻，我还为你孕育过一个孩子。你赌输了，把我卖给了王守财这件事儿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说完，王夫人的眼神一凝，表情变得冰冷极了，“但是你要是不说话，我就算是死了也要拉着你。”
半晌，那团灰蒙蒙的雾气像风吹动了一样，往前飘近了一点儿。
又过了一会，李斯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半空中穿出来的：“我不能出来，我要是出来了了，咱俩就都要死了。”
王夫人冷哼了一声：“就算你不出来，我们还不是一样的死？你现在应该被梦境规则反噬的很疼吧？你信不不信，只要他们有人说上一句入洞房，你一样的会被梦境规则碾压致死！”
雾气没有说话。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见我罢了。”王夫人像是叹息一样般，声音幽怨又低沉。
雾气慢慢的往前动了动，人的形状慢慢开始凝实又分散：“我……阿嫣，我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出现呢？”王夫人的眼中开始凝结泪水，在微凉的微风中，她似乎在颤抖，巨大的悲伤慢慢的包裹住了她整个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真正的男人呢？”
……
宣统二年，晚春。
“阿嫣！相信我，这次科举我一定能考上状元的，到时候我就来娶你！阿嫣，你等我！”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色华服的稚嫩少年说道。
马旁边的少女面含春色的看着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笑道：“阿斯，阿斯……我等你，等你……等你来娶我。”
“呦，这是李公子啊，进京赶考去？”挑着担，笑着一脸褶子的大叔问道。
“是，进京赶考！回来娶我的阿嫣！”
“哈哈哈哈哈哈，”大叔善意的笑道，“那你可要早点回来，我们阿嫣可是很受欢迎的。好多好小伙子，可都对我们阿嫣虎视眈眈的呢。”
少年有些慌张的看了一眼少女，然后故作镇定的说道：“什么叫我们阿嫣，阿嫣是我的！我娘亲可是上门提过亲的，阿嫣……阿嫣会嫁给我的！对吧，阿嫣？”到最后，少年的语气有些恳求的意味，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身旁的少女，眼睛好像会发光。
少女在少年的直白的眼神中，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没有说话，脸却早已不争气的红成了一片。
“是不是啊，阿嫣……阿嫣。阿嫣，你行行好，就告诉我吧……你不嫁给我，我真的会死的。”少年放软了声音，低声的喊道。那声音像一张网一样，搂住了怀春少女所有的心事。
少女在男生祈求的目光和大叔善意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嫣……阿嫣，你最好了。”
“阿嫣……阿嫣，我爱你。”
“阿斯，我也……我也爱你。”
“我的好阿嫣。”
……
民国四年，晚春。
“阿嫣……阿嫣，民国了！民国了！四书五经，八股文……圣贤书，圣贤书都没用了，阿嫣！”一个身穿破旧灰色长袍的青年醉倒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旧土屋里面，肮脏破旧的桌子上面随意的摆了几坛兑了水的，最差的酒。
女人沉默的坐在窗户旁边，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临产一样。
“阿嫣，你说这是什么世道？我读了十七年的圣贤书，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就没有用了呢？”青年抬起了朦胧的醉眼看向了窗边沉默的女人，女人虽衣着破旧，但是白皙的皮肤在这个破旧的茅草屋依旧像会发光一样，如同一块儿上好的玉。
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感突然涌上了男人的心头，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突然拿起了桌子上缺了一个角儿粗瓷碗，使劲儿向女人所在的方向摔去：“你干什么啊你？！你要干什么？我欠你的了？现在嫌我没用了？但是你别忘了，是你自愿嫁给我的！当时你妈贪图我们家的钱，上赶着，把你嫁给我了！”
所幸，这个碗足够结实，男人的力气也不大，酒肉美色早已掏空了他。粗碗在地面转了一圈后精准的停在了女人的脚边。女人却被吓得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哭泣声。
伴着哭声，男人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女人脚下的碗，恶狠狠地说道：“哭！哭！你是死丈夫了吗？就知道哭！你说我娶你干嘛？要钱没钱，就一张脸还算能看！现在却也怀孕了，什么买卖都做不成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娶了你！早知道现在，我还不如不娶你，现在也心静，不用看一个死女人哭了。”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女人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随着动作那件不合身的衣服被往上掀起，露出了青紫交加的胳膊。
女人的哭声更大了。
“哎，李家的人又打媳妇儿了。”
“哪个李家？”
“还能是哪个李家？当然是以前清朝的时候最有钱的那个李家。”
“他媳妇儿不是还怀着孕的吗？”
“谁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
路人越走越远，只留下了一路的低喃。
月亮慢慢的爬上了爬上了半空，冰凉凉的注视着地面的一切。
“阿嫣……阿嫣，对不起……”
“阿嫣，没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的，你就是我的命。”
“阿嫣，我爱你。”
“阿嫣，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做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喝醉了，阿嫣。”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像一个巨大的手紧紧地掐住了少女的脖颈，让她整个人都无法呼吸，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