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在水中泡久了的尸体很像衣服
月牙湾是一座临海的小村庄。沿着村里最宽的路一直向南,就能走到沙滩。村庄因为偏远,还没被开发过,沙子很细,潮水褪去时,有很多形状各异的黑石礁。
这天的清晨,沙滩上一如既往的静谧,不是捕捞期,出海的渔夫也不会早早的来海边准备了。只有一个老奶奶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在退潮的沙滩上捡小螃蟹。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幅文艺气息很浓画面。
刚刚从海面上升起的红日,海天一色被火烧云从中阻断,老人岣嵝的身躯对应着朝阳的希望....可惜这意境终究被黑石礁上的一个不明物体打破了。
老奶奶老早就发现黑石礁上有个不明物体,但她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谁随便丢的衣服啥的,直到她一路挖一路捡,走到跟前时,才发现异常。
当她确认了自己看到是什么后,虽然被吓的魂飞魄散,但她还是没扔掉捡了一个早上的螃蟹,她一路惊呼,用她能承受的最快的速度奔回村里,直奔村长家。
村长刚起床,还没洗脸呢。听了老奶奶的描述,简直不敢相信。
“谁家的?”
“不认识。”
村长确认老奶奶不是吓唬他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认识的娃?他赶紧跑去找真人秀的导演。
月牙湾偏僻落后,村民们都过得拮据贫困。前两个月镇上领导带来个好消息,有个真人秀的剧组要来村里拍节目,还以为月牙湾要在自己的手里富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妈的。村长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先别声张”导演拉走村长往海边跑去。
看到尸体后,导演差点晕死过去。
是杰森,参与真人秀拍摄的男孩。
导演一个40岁的大老爷们,一个12岁男孩的尸体将他最无能和脆弱的一面逼了出来,他蹲在沙滩上放声痛哭。最后还是村长报了警。
我是节目组里,除了导演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因为我的剧本没写完,天没亮我就爬起来赶稿子。写累了,便一个人到海边散步,欣赏着那幅由红日、大海与拾贝老奶奶组成的美景。看到老奶奶匆忙的跑走,导演和村长又入画,我便作为第四个人,看到了死去的杰森。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尸体,杰森俊俏的脸庞被海水拍打的浮肿而惨白,浑身湿透,就那样四仰八叉的趴在黑石礁上,就像是一块被谁随意丢弃的一块破布一样。
我和导演一样难以接受这样悲剧,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被催稿后做的一个噩梦,可是,越来越多人朝沙滩跑来,喧嚣声,村里的广播声,特别是杰森的妈妈米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这一切都提醒着我,这是真的.....
第0天:
会答应来参加这个节目,是因为米露。
她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一位演员。因为她拍的戏并不多,还有一些剧本也不是特别好,即便这样,我还是把她演过的所有电影都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遍,而每次写小说,写剧本,里面总会有一个女性角色,是意淫她的形象写的。
她在我的故事,有时是个执着爱情的傻姑娘,有时是个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女rock,有时是一个困顿在人间烟火的之中的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这个从没有大红大紫过的三线女演员,没理由的喜欢。
这是个明星亲子的综艺节目,局里限定,不能炒作明星子女,因此,节目组想塞个非明星的嘉宾,这个嘉宾最好有点知名度,能与明星和平相处(毕竟明星录节目还是有很多背后的秘密),于是开始在导演、编剧、主持人中筛选,导演架子大,主持人酬劳高,只有编剧又便宜又有话题。
而我,原本是个网上写小说的中学老师,被平台逼着写了一部主流的玄幻爱情故事,居然被炒成了IP,拍成了电视剧,而这个节目的筹划期正好是电视剧热播的时候,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我原本是很排斥的,因为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那时的我终于写上了一个我最热爱的现实题材的剧本,我还指着这个剧本让我麻雀变凤凰呢!可是,当我知道米露会带着她的儿子一起参加的时候,我变改变主意了。
这个节目叫做《青春期父母》,官方解释:探讨青春期子女与父母的亲子关系。实际上就是把四个妈妈和她们10几岁的孩子困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让她们一起洗衣做饭,吵架生气。
我还记得进组的第一天,我和女儿以及租里的化妆师、造型师坐一辆车前往月牙湾。因为其他三组明星行程冲突,因此导演放弃了先导片的拍摄,我不是什么咖,他就安排我跟工作人员坐一辆商务巴士。
我有一个14岁的女儿,名叫小鱼儿,说实话我和她并不是那么熟悉。因为我大部分业余的时间都在赶稿子,因此陪她上课、陪她玩的工作,都安排给了她爸。她从小就跟爸爸比跟我亲,她会和我老公探讨自己的生活,自己朋友,而和我之间沟通最多的就是零花钱。
能与明星一起拍摄真人秀节目,是她活到14岁,唯一一次觉得有这么个妈妈不错的时候。但是那一天,她一直在生气我没有给她更多的“置装费”,她认为自己应该是4个少男少女中穿的最差的那个,而我则理直气壮的告诉她“这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四个妈妈中赚的最少的。”
一路上,我和女儿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她带着一个圆圆的墨镜,看着窗外装酷。而我则捧着一本访谈录假装深沉。
“怎么会请米露啊,她好久没拍戏了,能有什么点?”
“女明星嫁入豪门后的改变,这个点还不够啊,何况人家带资。”
“我在一个戏跟过方芳,演舞台剧的特别自以为是”
“听说nikole私下也特别仙”
“我和你讲,唱歌的皮肤状态都特别差,我有个朋友画过她一次”
造型师和化妆师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嘉宾,她们是圈里八卦新闻的生产者。车子从机场开到镇上就花近了6个小时;而从镇上再开进月牙湾,还需要4个小时。中途商务车在镇子稍作休息。
“你是人物策划?”化妆师问我。她这样一问,我倒无所谓,但是我的女儿却有点觉得没面子。
“她是嘉宾,《狐仙传》的编剧”小鱼儿抢着回答,我只好尴尬的笑笑。
此后4个小时的车程,化妆师和造型师无比安静。
我们是最后一组到达月牙湾的,导演站在村口,一下车就开始向我道歉,说了很多没给我单独安排车的不得已,其实半年前我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小编剧,导演越道歉,我越觉得不安,总觉得自己来参加这个节目,是高攀了谁似的。
在我和导演假意寒暄的时候,化妆师和造型师早已跑去和方芳、nikole打招呼了,她们两个是组里最大的咖。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把行李箱搬进了我的房间。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装修风格还停留在90年代的两室平房,据说,这是镇上领导的秘书来月牙湾检查工作时住的,因为没有人气儿,让人觉得有些阴冷阴冷的。
我一边假意参观房子,一边在心里犯合计,按理说我也应该去拜访方芳和nikole的,但其实我还是想先去见一见米露。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小鱼儿坐在门口把刚刚脱掉的白球鞋又穿了回去。我观察着我的女儿,她穿着一件不知从哪淘来的红色潮牌夹克,黑色小短裙配黑色长袜,一头长长的卷发看似随意的扎成两个辫子,配上那个圆圆的小墨镜,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不失时尚。看得出,她是多么精心的打扮过。
“你干嘛去?”
“出去转转啊,这房子也没啥好看的”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陪她同去时,她已经”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我怔在行李箱旁边,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在那么多个缺少我陪伴的日子里。我突然没了拜访别人的心情,有些失落而又自责的留在了房间里。
来参加这个节目,我不仅要学会和三位完全陌生的明星相处,还要学会重新与已经14岁的女儿相处。
小鱼儿两个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口袋里,墨镜架在鼻梁上,其实她并不喜欢透过墨镜看到的世界,但是潮牌店的老板告诉她,有了这个墨镜,她的这身衣服才有灵魂。
她走在村里唯一一条石子路上,远远的看到前面还有一个木屋,据说这是镇上的领导来时会住的,从外观上看,就要比自己的房子好些。只是木屋前原本可能是要打造的草坪,因为无人打理,已经荒草丛生,小鱼儿踏着荒草朝这个领导的木屋走去,走到一半,她就能够看清门是关着的,也没什么人和摄影机在拍摄,她便想要折回到石子路上去。
“嗨!”有人打招呼。
小鱼儿不用转身,她就能确认两件事,第一,这是个男孩,第二,这是很漂亮的男孩的声音。“你好!”小鱼儿一边转身,一边开朗热情的应声道。
这是一个帅气的混血男孩。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配牛仔裤,并不是什么大牌,小鱼儿为自己不是组里“最差着装”而松了一口气。
“你也是来录节目的?”男儿一边朝小鱼儿走过来,一边问道。
“对呀!我叫小鱼儿,我妈妈是卷发,就是《狐仙传》的编剧”
“我叫烫发!”男孩逗趣到。
“什么?”小鱼儿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妈妈的名字挺逗,我叫jeff”
“据说她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烫头发,但是烫完了都很丑,所以大家都叫她这外号,她还觉得挺喜欢呢”
年轻人的玩笑,迅速拉近了距离,两个人一起并肩朝着石子路走了过去。
“你妈妈是谁?”
“方芳”
“我们现在去哪呢?”
“去找其他人,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小鱼儿没再提问。
在少男少女的心中,好像所有的大人都不是人。
当她们来到第三间木屋的时候,虽然关着门,但是因为有了同伴壮胆,两个人便直径去敲门了。这第三间木屋是镇上领导的父母来月牙村时要住的,因此是全村最好的房子。
开门的果然不是大人,这次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
年龄和小鱼儿差不多,但是她的个子更高些,皮肤更白些,眼睛更大些,不得不说,这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
小鱼儿注意到她穿着Chanel的裙装,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你好!我们是jeff和小鱼儿”jeff招呼道。
“嗨!”小鱼儿没有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维持住酷酷的“人设”尽量慵懒的打招呼。
美人儿没有回应他们,只是把门开得更大了,然后朝屋里望去。
里面坐着两个大人正在聊天,是方芳和nikole。
“哎呦,看看现在的孩子,咱们还担心她们呢,人家早就熟起来啦!进来,进来”方芳热情的招呼着,一点没有在别人房子的感觉。
小鱼儿把手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来,挤出大大笑容“方芳阿姨好,nikole好”
jeff忽略了和自己妈妈打招呼的环节,直接向nikole问好。
“你们好,快请进。”
“她是我的女儿,韶恩,有点腼腆。”nikole回应道。
两个开朗的人儿,被让进了屋里。打破了原本屋里不平衡的气氛。
方芳年过40,年轻的时候拍了很多军旅题材的电影,虽然都是点缀,但是奠定了圈中的地位;而最近几年,因为拍了两部女性视角的现代剧,反而比年轻时更受欢迎,更红了。
nikole正好相反,年轻的时候是乐坛一姐,唱过太多经典的流行歌曲。本来结婚后相夫教子,淡出了大众视线;结果被音乐类节目重金聘请当评委,走下了神坛,虽然现在工作多了,但是争议也很多。
方芳是圈里著名的直肠子,脾气火爆,讲话直接,这样反骨的脾气,反而很受年轻人的追捧,参加综艺,主持节目,她都游刃有余。今天是她主动来找nikole的。只是她没想到,落落大方的nikole,生了个女儿却有些过于腼腆,她想尽办法的调动气氛,但这个小姑娘还总是撇着嘴,一副全世界欠我钱的嘴脸。“这性格上什么节目呀!”她在心里默默骂道。
幸好她的宝贝儿子和小鱼儿这丫头及时赶到。屋里的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她发现这个小鱼儿是个小人精,嘴巴甜的很,这才适合上节目嘛。
这一天,唯一没和大家发生交际的,就是米露和她的儿子杰森。她们住在最后一座木屋。月牙村原本只有三间木屋,这第四间是为了节目拍摄半年前新建的,里面的陈设和家具都很现代,只是新家具的味道有点大。
据说米露对此安排十分抗拒,要求剧组连夜消毒去甲醛,她则带着儿子回镇上了。
果然“带资最作”,关于米露和杰森的传言,第一天便在剧组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