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斯前绕后绕穿过黄色透光玻璃穹顶,上了露台终于在屋顶的露天舞厅上找到了舞厅大班戈达尔。
戈达尔是个秃顶狮子鼻,两只凸圆眼,留着修的精细的而卷翘的两撮小胡子。身材略胖,挺着啤酒肚穿着一件紧绷着的西服背心。靠在栏杆上抽雪茄,像是若有所思。
罗杰斯走过去,从华丽,金色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戈达尔举起来,迎着灯光看了看:“唔,原来是大侦探罗杰丝,我听过你。”
戈达尔为人很精明,说汉语也很流利,几乎挑不出差错。
罗杰丝直奔主题:“想必你已经知道薇拉被人杀害的事情。”
戈达尔点头,耸肩。:“是的,她是个好姑娘,我很遗憾。”
罗杰丝问:“那您知道些什么吗?”
戈达尔抽了一口雪茄,:“您指那方面?今晚我可一直没有离开这里。”
罗杰丝问:“关于薇拉的过去,我想您知道。”
戈达尔点头:“我想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在沙俄我们两个家族。唔,要是算起来薇拉应该喊我叫叔叔罢,要知道我们这样的白俄人生活下来真是不容易,我就多关照了她,但她……但她算怎么说,她总是古怪,很神秘。”
罗杰丝问:“怎么讲?”
戈达尔又吸了一口雪茄,想了想:“你要真叫我的讲的话,那有一件事确实古怪,就在前几天,我看见薇拉就在就在穿过前面的穹顶后面跟跟我们的老板在争吵,不是我们的中国老板戴老板,而是乔纳斯公爵先生。听口气他们之前也认识,当然了这也只是我认为。他们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按理来说,像薇拉这样的底层的舞女,根本是不会认识乔纳斯公爵先生的。”
罗杰丝点头:“你还记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戈达尔答:“他们吵得很激烈,我隐约听见好像有自杀?好像还有勒索……?”
雨季走的至摇摆舞之时已至深夜,舞厅里人散了大半,有些也早已喝醉了,横七竖八的歪倒在一边。
舞厅斜侧,闪着光亮的霓虹灯,金属围栏围成一个圈。里面站了几个酒保。
雨霁在桌前坐下,笑着问:“请问谁是小刘?”
周围的几位酒保一脸笑意的推搡着一个正在擦杯子的手条小伙。”
舞厅里时常会有富家太太找乐子瞧上俊酒保的,这对他们大部分人是好事,不费力就能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小刘也是这样想的,见来的人又是格外漂亮的一位姑娘,便羞涩的紧,低声道:“小姐,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雨霁摆手:“不用,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来是想问问你,舞女薇拉的事情。”
雨霁说的严肃,到底是打消了小刘的美梦,小刘便拉了脸色,撇撇嘴,没好气道:“您想问些什么?我可不一定知道。”
雨霁道:“薇拉就在刚刚被人杀害了?”
小刘擦杯子的手一滞,“怎么会。”
雨霁点头:“千真万确。”
于此同时一个略佝偻的矮小的外国老头,抬头了尖尖的鹰钩鼻,走到了小刘旁边:“那边的密斯忒范想要一杯柠檬威士忌,点名让你送过去。”
小刘慌忙应承下了来,边调酒边跟雨霁道:“小姐,还请你等一等。”
雨霁点头。
那老头也不多做停留,捡拾了调酒台的垃圾,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的走了。
待小刘回来,雨霁好奇指着那略佝偻的老头:“他是谁?”
小刘放下托盘:“唔,舞厅里打杂的,他只长得有些奇怪,你不用管。”
雨霁问:“薇拉的死你知道些什么内情吗?”
小刘摇头。
雨霁紧盯着这个青涩的青年:“可我刚才说她死了,你明显下意识的有所反应。”
小刘眨了眨眼:“我只是震惊罢了,毕竟她是被人谋害的。”
雨霁又问:“可我还听说盛四少爷托你给阿泰送洋酒?”
小刘点头:“是的,这里有一部分的洋酒归我们保管。”
“今晚你没离开过这个舞厅吗?”
“没有。”
雨霁突然意识到,小刘的这句承诺是非常没有意义的,吧台里几个酒保都有自己的手上的工作,而且经常需要出去送酒,舞厅里人又杂。没有人能完完全全能给小刘做保证。
***
而小刘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坦然说自己没有离开。
戴维臻的办公室就在三楼西侧的尽头,戴维臻坐在黄花梨木的摇椅上,着石青色长袍,黑纱暗纹褂子,戴一顶瓜皮小帽,中间镶着红珊瑚帽正。捧一只手掌大的紫砂小壶,慢慢悠悠的喝着茶。
待白仁甫进门,左手一挥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水头十足:“小九来了,快坐。”
九这个排号,是按帮里兄弟的年纪算,在能排的上号的人里面,就数他最小,所以在内帮里大哥们喊他小九,在外外头人喊他白九爷。
白仁甫站着答道:“犯人没抓着,小九不敢坐。”
戴维臻哈哈大笑:“我叫你来,不是关于那个死了的舞女薇拉,大不过是死了个人,只不过是个白俄人,麻烦些,不过没关系。你不是有那个罗杰丝相助,等过上两天他查出了事实真相。再由巡捕房抓人,怎么着也算不到咱们维也纳舞厅头上。我来找你是另一件事,你过来,跟我坐近些。”
白仁甫到他跟前坐下了,两人面对面。
戴维臻开口:“刚才我见了两个,一个呢是盛氏轮船公司的四公子盛允涵,另一个是南京军政部部长宋子章。都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可我总觉得他们还是太张狂了些,少些稳重。”
白仁甫一听这二人的名字,心里不自觉就是一跳,隐隐似乎猜到了戴维臻接下来要说的话。
“要说稳重,我觉得还是小九你最合适。他们最近有一批生意,小九呐,听我的,和他们干!”
白仁甫问:“干什么的生意?”
戴维臻避而不答:“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
白仁甫摇头:“要是烟土生意我是绝对不会做,亏良心!”
戴维臻坐直了身子:“烟土生意如今就是块美肉,狼多肉少,你不干,也自有会有别人干。你别以为你自个独善其身,就能兼善天下!”
白仁甫:“违良心的钱我不敢要,也要不得,戴爷您知道的,我娘那年得脏病,疼的日日夜夜下不来床,那老鸨就是用鸦片生生把我娘折磨死的。我入今要是做烟土生意,那就是在她坟头上插刀!”
一时间戴维臻也沉默了,白仁甫从小在他手下长大,聪明机灵,能吃苦。他自小把他当自家孩子看,但也知道这孩子脾气倔,他认定的事,说一不二。
于是梗着脖子问:“我再问你一便干不干。”
“不干。”
“不干给我滚蛋,我找老五来,格老子的,真是不识相。”
戴维臻气极,把手上的紫砂壶摔的粉碎。
白仁甫无言,蹲下身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待清理干净了,朝戴维臻鞠了一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