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秦沂的过程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在方景带着众人去秦沂办公室的时候,秦沂正架起双腿,在办公室里喝着红酒。
看到方景的那瞬间,秦沂眼中似乎有一种解脱闪过,他笑着朝方景敬了一杯,说道:“警官,等了你很久了。”
他笑着认下了一切。
他说,想要和方警官独处一会儿。
方景示意众人在外面等着,答应了下来。
于是,方景听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
少年和少女的确在多年后相遇了。
不过,变的是际遇,而非记忆。
记忆中的美好,就像天边的飞雪,纯白却易逝;际遇的转变却像融化飞雪的烈阳,将一切悄悄融化。
多年后的相遇,在际遇不同的两个人看来,不是天神的眷顾,恰恰是无言的嘲讽。
处于不同的位置,拥有不同的身份的两人,从相遇开始就注定走向错误。
秦沂从泥潭中脱身,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夸羡的对象,然而,在曾经最爱的人面前、在知晓自己底细的人面前,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仍旧身处泥潭。爱情的变质,看上去突如其来,其实有据可依。
与姜欢的亲密,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而与少女的合作,更是满足了自己的胜负欲。
和自己天赋卓绝的弟弟一起,他们开始制作并销售某些在特定地方极有人气的画作。
此时,姜欢的丈夫成了阻碍。
应该说,从他们相遇开始,姜欢的丈夫就一直是阻碍。
在某些不知名的东西的诱惑下,秦沂动了杀意。不仅是为了教训那个“阻碍”,更是因为少年已非从前的少年,少女亦非曾经的少女。
变得阴狠的并非姜欢,而是秦沂。
那个执着的可爱的少年,已随着岁月逝去,犹留下一张相似的面孔——也只有那张面孔,让心里的不甘、怨恨一步一步地扩大,乃至成为了一个凶恶的带着名叫“秦沂”的面具的魔鬼。
像多年前的杀人案一样,他看着昏迷的卢哲一点点失去生息,他隐秘的感受到了丝丝快感。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泥潭侵蚀了。
不仅沉沦于那堆臭泥中,更迷失在高高在上里。
人啊,怎么会变成魔鬼呢?
——就这样变成了魔鬼啊。
方景问他:“为什么想到用这个方法杀了卢哲?又为什么要把卢哲的血用在画里?”
他说:“方警官,你见过那么多血吗?等你见到那么多血之后,你不会问我的。血,是艺术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大概是起了什么争执,方景没有疑惑多久,就被走进来的女人吓了一跳。
来人是姜欢。
她刚一进门,就走进来用看上去连杯子都拿不动的手给了秦沂一巴掌。
“秦沂,你疯了吗?”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秦沂放下手中的酒杯,抚了抚脸颊,看着姜欢,笑了。
他说:“欢欢,你看,现在没有人会再来阻碍我们了。”
“你这个疯子!”姜欢扑到秦沂身上,又打又咬,彻底被激怒了,“秦沂!你杀的是卢哲啊!卢哲啊!你疯了!卢哲你忘了吗!是谁把你从那种地方救出来的!你忘了吗!”
姜欢歇斯底里地呼喊着,眼睛通红。
“秦沂……你……哪怕你杀的是我也好啊!”姜欢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卢哲没有对不起你,一直以来对不起你的都是我。”
“是我背叛了你,投入了卢哲的怀抱。是我为了帮卢哲,和你合作。你还是不明白吗?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杀了他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秦沂像是哭了,又像是笑了。
他指着办公室外的云说:“欢欢,记得吗?那是你最喜欢画的云。你说过,我很像它,我信了……”
“不……是我错了。”姜欢抬起头来看了眼秦沂。
“没错,你错了。”秦沂说完,把双手递给方景,“警官,走吧。”
…………
秦沂进去了,秦淮自然也就摆脱了嫌疑,不过,他也要面对妨碍司法等多项指控。
在见到秦淮的时候,季柏舟曾问过他为什么?
有很多为什么,但秦淮只用一句话说清楚了。
“他是我哥哥。”哪怕他敌视我,鄙视我,仇视我,他也是我哥哥。曾经救他出水火的哥哥。我爱他。
这个堪称曲折离奇的案子,堪称迅速地侦破了。
只是,那个所谓的“卖画”组织、突然出现的唐琛、类似的作案手法都成了方景的心病。
方景曾问过秦沂为什么会用这种杀人手法,秦沂只说是在一个网站上看到的,不过,这个网站早就已经消失在了无数看不见的信息网中。
季柏舟也曾回到文茂市场,然而,那口口声声“真诚”的老头,也早已不知去向。犹有那“太阳鹿”看上去还一片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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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9日,礼拜五。傍晚了,天气不复下午的炎热,反而变得凉爽舒适,十分适合散步。下午八点,三三两两的家庭正在公园聚会,享受难得的温馨氛围。
卢哲也正打算着,他要趁着双休日的时间,好好和欢欢享受一下,想来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欢欢过过二人世界了。
他看了眼公园草坪上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嘴边荡漾起了一抹微笑。他带着慈爱的眼神扫过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心想,要是能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突然间充满了斗志,握了握拳头,他想,他一定要给欢欢和未来的孩子无虞、无忧的日子。
虽说之前生意失败了,可他相信,只要不放弃,未必就没有未来。
今天晚上,秦沂约了他,说他可以帮他。他知道妻子和秦沂之间的过去,不是不在乎,只是逼着自己去相信了。
现在,秦沂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他需要仰望的人了,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留住妻子。
说实话,他有些气馁。
妻子依旧美貌如初,而自己早就被经年的应酬弄坏了身体,连以往令人艳羡的腹肌,也越来越平。甚至还让妻子陪他还了这么多年的债……
他实在算不得一个合格的丈夫。
走到一面镜子前,卢哲抹了一把脸,似乎很久没看过自己的脸了,似乎不太敢相信镜子里和他有着同样动作的中年男子是自己。
里面那个男人,虽然穿着昂贵的西装,却毫无精神,脸色苍白。
他想,一定是因为糖尿病吧。
是啊,他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竟然得了糖尿病,真是笑话啊。
还好,出门前打了一针,他想,应该可以撑过今天的饭局吧?
端正精神,整了整领带,卢哲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他,要去赴约了。
或许这次谈判之后,他们可以过得更好些。
卢哲这样安慰自己。
车子启动了,卢哲去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