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当世界安静下来
此时在这城市中的某一条街道上,肖逸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道路上,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打在身上稍微有些痛意。
被雨淋湿了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又重又难受。
雨水密集的打在脸上,肖逸几乎要睁不开眼,他将眼睛眯着尽力看清前方的道路,时不时腾出一只手抹下脸上的汗水。
地上的积水渐渐变得深了起来,车轮极速转动的同时,无数道泥水柱被车轮带起。车轮旁边没有挡板,水柱就毫无遮挡的溅在他白色的衬衫和短裤上,雨水顺着他的腿流进早已湿透了的运动鞋里。
“运气不错。”
过红绿灯时,刚刚好是绿灯。他没有减速,任由自行车在斑马线旁的自行车道上飞驰。
他稍微低下头,避免雨水直接滴进眼睛里。但因此,视线也只能保持在车前不远处。
前方的横向人行道上,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撑伞,她一路小跑着,还是没能在绿灯变红前踏上台阶。
肖逸本能的在离台阶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开始避开台阶,毕竟台阶上都是行人,没什么急事的话自行车就老老实实在非动车道上。
眼见距离那对母子越来越近,肖逸这才注意到那即将和他装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他猛地捏紧车后闸,但刹车片却无法让湿滑的轮胎迅速停下来。眼看就要撞上了,肖逸猛地将车头转向一旁,打滑的轮胎在地面溅起大片水花,自行车倾斜的撞在台阶上。
强大的惯性让肖逸整个人栽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可能因为肖逸是整个人趴在地上的缘故,除了摔在地上那一下让他有些胸闷,其他地方但是没那么疼。
四周的行人看到肖逸摔在台阶上,扭头看了几眼便匆匆赶路了。那个年轻女人两只胳膊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用来撑伞,她专心赶路并没有察觉到肖逸是如何摔倒的。
她想,无非就是在下雨天还把自行车骑的飞快。
看见眼前栽倒在台阶上的自行车,她皱着眉抬脚迈了过去。
肖逸把胳膊撑在地上,曲起一条腿借助地面的支撑,胳膊稍稍用力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已经那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他想去把自行车扶起来,感觉到左腿的无力,才想起来检查自己的伤势。
左腿膝盖只是稍微泛红,胳膊和手掌上但是有不少处磨损了皮,透出一些红血丝。
见伤势不中,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将自行车扶起来。
“幸好自行车没摔坏。”
肖逸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再适合骑车,就推着自行车一步步向家里走去。
渐渐的无力的腿上恢复了力量,走路不再一瘸一拐的了,但手上的伤口却开始疼了起来,导致他握车把的时候不得不用兰花指以避免车把和手掌接触。
回到家,肖逸将自行车横着锁在走廊里避免挡到别人的路。
他走到楼梯间,在角落里把袖子上的水拧干,仔细擦了擦钥匙,才回到自家门前开锁进门。
厨房关着门,从里面穿出油烟机的声音。客厅里父亲把脚搭在茶几上看着电视,听到开门声,他看了肖逸一眼:“怎么回来这么晚,赶紧去洗澡,别着凉了……”
肖逸“嗯”了一声就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听到“……耽误了明天的课怎么办”之前。
关上卧室的门后,他尽量让自己觉得那隐约传来的半句话是错觉,父亲只是简单的关心自己,和明天要上的补习班无关。
他在房间里孤零零的站了一会,拿着干净的衣服打开卧室的门,进了洗手间。
他站在花洒下,淡漠地感受着洗发水触碰到伤口时产生的疼痛,接着是洗面奶、沐浴露。
晚饭时,看到肖逸短袖外胳膊上的伤,肖妈妈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伤的,是不是回来路上摔了?”
“嗯,没多大事,就破了点皮。”肖逸吃着饭平静的说。
“男孩子摔一跤怕什么,又不是女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肖逸听到父亲说的话,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这顿饭,肖逸吃的很快,一边听着父亲说:
“英语很重要。”
“就算现在高考完了也不能放弃,每天都要背,还有数学也不能放下。”
“每天要做点题,不然大脑都要退化了。”
“补习班不是花钱给你去玩的,真的要好好努力。”
“还有计算机,现在什么工作离得开电脑。PPT之类的暑假就要开始学着做。”
一边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没在走神。
“我吃饱了。”
他礼貌性的说了一句,把自己的碗筷送到厨房刷洗干净,他就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门反锁了起来。
他小时候话很多,而且很调皮。每次妈妈带他一起参加她的同学聚会之前都要嘱咐他乖乖吃饭不要多说话,但是没什么用。他天生就话多。
但是近几年,只有在学校,在寝室里,在关系好的同学面前能够暂时释放他自己的天性,自由的展示自己,有时候聪明,有时候憨的像个二傻子。
其它时候尤其是在家里,能不说话他就尽量不说话,就像套了一层坚实的外壳,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你怎么还有时间看电视,现在竞争多激烈,稍微懈怠一点就有可能被别人赶超。”
“你哪来的时间玩,还不赶紧滚去看书。”
“整天就知道装样子,让你看书,心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你看你这化学卷子……我知道你在看生物……我好不容易有时间跟你谈谈学习,你看你那化学成绩,你自己分不清主次吗?”
“就你这个成绩将来怎么在社会上混?”
“整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你都快发霉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你眼界那么狭隘吗,就是因为你整天待在家里,不会去外面看。”
“多大了,你都是十八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别跟我撤那些没用的。”
“我跟你说的话你哪一次有认真听进去过。”
有时候,他觉得这个家才是禁锢他的牢笼。
就像人类将小鸟关在笼子里,给了它最好的食物和水,想看它放声歌唱。可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该怎么放开声音?它渴望的是笼子外蓝色的天空,即使那外面有日晒雨淋,即使可能饥寒交迫,那依旧是它渴望的东西。
可是主人说:你渴望的东西有什么用,它一文不值,甚至买不来一粒稻谷。我那么爱你,就按照我安排的方式活下去不好吗?
囚禁小鸟的不只是笼子,还有主人那自以为是的爱。
对小鸟来说,就算人类想要把全部的爱全都给它,它知道人类对它好,可那种爱却不是它想要的,甚至会让它感受到折磨。
这样的它又怎样才能唱出美妙的歌声呢?
于是人类又生气又失望,我把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好的都给你,你却不愿意给我等值的回报。
夜深了
肖逸躺在床上,左腿膝盖开始疼了起来。
他并不奇怪。
小时候他被摩托车撞过一次。从地上爬起来以后,他不仅能走,还能跑嘞!
父亲问他有没有事,他感觉了一下,确实一点事都没有。
过了一会,有地方疼了起来,他跑过去告诉父亲,却被臭骂了一顿。
“你不是说没事吗,疼你不早讲!”
声色俱厉。
从那以后他就算受了伤也没再告诉过任何人。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声停了下来,悄无声息。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