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阳光洒落在时钟塔的石窗外缘,还没有爬进来多少,就被厚重的墙体挡住了。在呈螺旋状不断延伸的楼梯两侧,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只燃烧的松脂火把,由于被安置在凹壁内,石墙的曲度又很大,因此火把与火把之间只能形成一座座彼此不相连接光亮的“孤岛”。
(“话说,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尤里乌斯竟然会鼓励我出门。我还以为,凭他那种直来直去又怕麻烦的性格,应该会更希望我留个短发,就像那些森林边缘打猎为生的假小子们一样,每天自由地独自瞎跑什么的....”)
小女孩有些烦恼的思索着。她一点点走下楼梯,在她身后,被扩大到十几倍的影子贴着圆弧的墙面一起滑移,就像一只准备吞噬落单者的怪物。
(“还有一种情况是,尤里乌斯他根本拒绝不了吧。毕竟对方是拥有军队的,如果没有恰当理由就直接回绝掉邀请的话,可能还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挑起对方的怒火,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琉璃国的统治者,也就是钻石城的女王,克蕾斯塔·佩格温(Crysta=Snowbr /igeon)。但凡只要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辨识出来,女王身着标志性的淡黄色纱裙,宽大面衣的皇冠周围簇拥着几朵金色嫩蕊的百合。
小女孩好好的记住了从尤里乌斯那里打探到的情报,因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尤里乌斯讨厌、也不愿意提及其他关于对琉璃国其他领地的事情,所以,就算问的再多,她也只能得到些粗略的描绘罢了。
(“时钟塔四点钟指向的方位,是本城镇唯一一处不被周边森林所环绕的商队路径,如果我直直的沿着那条路径,穿过一片大大的平原和小丘陵地带就是了——如果没没有什么代步工具的话,真希望能不要走的太久。”)
所以到底,这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究竟是为什么要派一只信鸽,用这种半开玩笑似的口气来邀请,又是怎么知道她居住在时钟塔的,小女孩都完全想不通。
(“只能希望是某个三观正常,不要有什么奇怪爱好的女王吧,也只能这么想了....真是的。我早应该和时钟塔之镇的居民多说说话的。等到了钻石城领地后再好好的找人问下关于这位女王传闻,以及,见面的时候怎么做才能不显得失礼,尽量的做到万无一失吧!”)
“哐当。”
“啊...好疼。”
一个比一个小凳子大不了多少的机器挡住了小女孩的路。它的平衡片安置在两侧、有点像小狗的耳朵,有着上下楼梯的四条铁棍,还有一个简陋的装载盒。
(“等我回来以后再好好打扫一下吧,要是有送损毁钟表的居民绊到就不好了。”)
她蹲下来,两只胳膊插在机器的底部,把它勉强搬到一边。
此时,身边的光线已经稍微明亮了,这里的石窗有些开得更大些,吹进来的风带着微咸的海藻气息。混杂在台沿石缝的泥土也更加潮湿。火把大多闲置不用,有几个甚至被碳化的蜘蛛倒翻过来的壳甲压灭了。
“...请问,你就是镇子上的人所说,住在时钟塔的小孩子吗?”
就在她站起来,活动下稍微有点发麻的腿,继续往下走的时候,两个无颜者成年人迎面向上走来,他们穿着临时租用的粗帆布斗篷,斗篷底下堆堆囊囊的衣物和几乎把整张脸裹住的围巾几乎让人认不出外貌,只能从体型上看是一男一女。
“我们来自其他领地,冒了一切风险拿来一点这些,”
像是女士的人向她伸出手,里面握着一把表面乌黑,但内部似乎透明又亮晶晶的石头,
“拜托了,我们那片整个区域的人都受到了困扰,都快不能正常生活了,也只能求助于你们了。”
“哎..您就直接走到楼梯最上面上去说吧。这些我不是很懂。有一面全是齿轮的墙,就是尤里乌斯的工作室了。”
小女孩后退一步,有些警惕的看着她的手上来路不明的石头。女士的手缠着的厚绷带,看上去非常浮肿。
“好吧,冒昧的问一下。”
陪着她的男士看上去十分紧张,他一边剁着脚,盯着小女孩看了一会儿,
“时钟人尤里乌斯·莫尼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如果多有冒犯的话...可是你们都是蓝发,就算在琉璃国,蓝色的头发也很少见。”
“哈?...怎么可能!”
小女孩简直觉得五雷轰顶。对于她来说,即使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她扔依稀记得妈妈挤在狭小而贫穷的房子里相依为命。她爱自己的母亲,有拥有一个几乎见不到面,也不怎么能记住长相的父亲。
“我的偏黑,和尤里乌斯那种水蓝色的不同吧,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父亲母亲都不是。”
两个无颜者对视许久,面面相觑着。
“啊,那真是..!意料之外的,说不定我们有救了。”
“哈??”
女士有些哽咽而激的说道,弯下腰,没有拿石头的手像鸟爪一般的扣在小女孩的肩膀上,向内弯曲、又大力的晃动着小女孩的肩膀,简直让人头晕脑胀。
“喂..放手啦,都要喘不上起来,干啥突然这么激动。。!”
“怪不得我刚才一看见你,就有一种又羡慕又觉得可爱的感觉,原来你就是‘外来者’。来自其他世界的是吗。”
“这个..其实也就不过是心脏和你们不同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就算在借住的这段时间,也不过是看到尤里乌斯修理些钟表,也不知道能帮到你们什么呀。”
小女孩轻轻的推开她的手,即便陌生女子的面部就像一团水汽,但毕竟还是有血有肉的人。
“谢谢...但还是请你一定要听下。您看,因为火车失事的缘故,我的先生被宣告过世了,但实际上没有,只是摔伤了腿部。”
“唔?..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么。”
“嗯。我亲自把他带回家的。诡异的事情,家里关于他的衣物、日用品都一件件的消失了,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平日和他要好的邻里、同事都不过来慰问他,我们本以为因为他是死里逃生,那些人才绕得远远的不想要沾上霉运气,可是后来,他的父母都开始叫不出他的名字!我们找过当地政府,但他的档案里面也什么都没有了,好像除了讣告之外,他其他的一切信息都消失了。”
“我觉得..为了避免时钟塔之镇出现大乱子,你们的这个问题肯定会被认真对待的。”
小女孩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才买勉强确认自己在听到的事情并非白日做梦,而在他们三个人的上方,时钟塔的楼梯螺旋向上,并隐秘在黑暗之中,那看不见边界的穹顶响彻着噼啪的火焰声。
......
马车深色的顶部在阳光的照射下惨白无比,又在正下方汇聚成一个小而清晰的椭圆阴影。
车夫松开缰绳,让马儿随性的跑着,随着马蹄在石板路上的颠簸,车夫的脖子也怪异的晃动着,上有一个很深的血洞。
“你这个头脑简单的男人。汝让你去洽谈,瞧瞧你给办成了什么样,不仅是个路痴连情商都堪忧,把你委派过去简直是错中之错!”
忽略胸口的心形窃听器刺耳的咒骂声,兜帽男的半个身子挂在车厢的窗口上,一边伸长身体,此时马车即将撞上路边的树干,因此不得不靠着全身下沉的重量紧紧的拖住一整把缰绳,
“可是陛下,我们不能过一会儿再谈么。您要知道,在陌生的国度货币不通用的情况下,要找一匹帮自己代步的马是很困难的。”
“汝要砍掉你的脑袋!”
“哈哈,饶了我吧。您看吧,我在您非要我出发之前就说了,尤里乌斯是一个老顽固,强求肯定是不行的,您这样做不妥。好吧,果不其然,他拒绝又仵逆了您,于是我拿着剑和他的助手们打了一架为您报仇,结果您就这么对我。”
兜帽男用宽家剑隔断了缰绳,跳到了领头最快的马背上,想办法制服了它。他将滑掉的兜帽往前拉到只露出下巴,透过勉强仅能遮住眼睛的简易面具,他茶色眼眸印照着树冠的倒影,那是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犹豫的———军人一般的眼神。
“当然,我也很理解咯。相比较我们红心城曾经所在的红心国那边,琉璃国就算更加年轻,更动荡,也更有机遇一些,也仅此而已,在时间轴里面,类似的国家也有无数个。只是在这次国度‘重置’之后,钻石城有了一些我们需要的矿石,女王非常想要把军队驻扎在这边,只是您太过心急了。”
“你这个笨蛋直接拿剑砍他,汝是这么让你做的?现在在琉璃国的时钟塔还是那个时钟塔,你却是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了。”
“可是,陛下,就算你想做个商人。但您拿着这种不平等的、咄咄逼人的条款。人家又怎么能答应呢?我只是让这个进程加快了一点,喜欢开门见山的办事。”
兜帽男吹了个口哨,
“我已经按照陛下的要求,把你的原话传达到了。时钟人也说了,您想得到跨国的军队传送许可的想法是痴心妄想。然后我再把他的回应传达给您,哎,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就让我休假一会儿,做做我自己的事情嘛。”
“艾..!”
兜帽男掐掉了窃听器的接口,随后将死去的马夫被丢到道路中间,两边的行人车水马龙,但是没有一个人停留。
他抬起头,微笑的看着琉璃国万年不变的明媚晴天,总觉得自己做事是那么坦坦荡荡。日光赤裸裸的冲击到他的视野之中,刺目而明媚,没有丝毫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