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沐雨霏虽从小就不认真研习法术,于仙门道法知识更是知之甚少,但对这个词还是颇有印象的。
常听师父提起,神有神髓,魔有魔胎,那这神髓与魔胎便如同修仙之人的灵核一般,是灵力的源泉,更是维系生命的基本。而这邪骨便是百年不遇的魔才拥有的特殊魔胎,邪骨中蕴含无穷的邪恶与怨念,拥有者一旦将其潜力完全激发出来,其力量将无人能敌,会给六界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不可能,你骗我。我就是个天资平平的菜鸟而已,要是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连那头蛇不像蛇龙不像龙的怪物都打不过呢?”
“呵,幼稚小儿,当真无知。”对方冷笑道,“既然对自己的身世都还一无所知,又如何敢断言你不是天生邪骨?”
“我——”沐雨霏刚想反驳,但又转念一想,自己的确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师父也只说是她将自己从乱葬岗中捡回来的。然而那堆满腐臭尸肉的乱葬岗遍布恶灵邪祟,怨念四溢,寻常肉体凡胎的婴孩是根本不可能在里面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的。
见她陷入了沉思,邪骨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想必你也开始怀疑了吧?没错,就是你的师父,明知道你身负邪骨,却对你隐瞒了真相。她明明知道邪骨与你的生命一脉相连,却想方设法地压制它。若是它毁灭了,你也就死了。她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
“你胡说!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师父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她绝不可能害我的!”从小到大,沐雨霏什么都能忍,唯独最忍受不了的便是旁人编排自己的师父。
“呵?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不可能害你?”邪骨难以置信地鄙夷道,“你莫不是忘了前世的教训,你的所谓好师父,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好事了吧?”
“什么前世?什么教训?我既已喝了孟婆汤,渡了忘川轮回转生,自然是将生前事都抛诸于脑后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前尘往事?”沐雨霏嘴上如此争辩着,此刻脑海中却隐约浮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剜眼、背叛、绝望、不堪,仿佛荆棘刺中心脏,带来一阵刺痛。
“既然你记性如此差,那吾今日便让你好好看清楚。”
沐雨霏烦躁至极,不想再与这烦人的家伙再继续纠缠下去,转身正欲离开。
而此刻自己正身处意识深处的梦境之中,无论她怎么奔跑都无济于事,无法真正苏醒,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喂!你这家伙,快点让我醒过来!别再纠缠我了!”沐雨霏冲着上空的邪骨不断叫嚷,此时她的眼前闪过更多杂乱无章的画面,脑袋仿佛马上要裂开来。
方才遭到了那头巨兽尾巴的猛力一击,伤到了头部。这感觉、这伤口……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熟悉。似乎以前……自己也曾被困在某个地方与这样一头庞然巨物缠斗不休过,而当时同样也受了不小的伤。等等……似乎……那也是头模样怪异、四不像的凶猛怪物?好像是叫……
“上古凶兽……混沌……”她口中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回忆如同开了闸的河水,波涛汹涌般滚滚流淌而过。自己似乎曾经……是名天族之人,还去了那代表天界至高无上威严的天宫,经历了一些事情……
脑中快速闪过的画面,大多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不过其中有个熟悉的红衣女子身影,始终陪在自己左右。这女子的轮廓、外貌,真是像极了某个人……
“师父?”沐雨霏疑惑道。对了,师父这个称呼,前世的自己似乎也经常挂在嘴边呢。那时,师父是自己万分信赖之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曾经,自己为她付出了一切,甚至不惧痛苦生生剜下了自己的眼睛,到头来却落得众叛亲离的悲惨结局,失去了所有。
如今轮回往生,她还能再信任和依赖所谓的师父吗?恍惚之间,她又想起刚才邪骨对她所说的话:“就是你的师父,明知道你身负邪骨,却对你隐瞒了真相……她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
利用……欺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命运总是要如此捉弄她?
一股无名之火泛起,充斥于她胸中,燃烧得越来越猛烈,似乎马上就要将自己吞噬殆尽。
“沐雨霏,醒醒,快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沐雨霏拉回了现实。她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双眼,迎面对上一张颀长貌美的女子脸庞,而连她那一身火红如烈焰的红衣,都掩盖不住她清冷卓绝的气质。
是她的师父,逍遥宗的客卿玄火长老回来了。
玄火长老此时与往常清冷寡淡的神情全然不同,眉宇间满是担忧,看着自己的眼神透出关切。“你还好吧?你刚才一直昏迷不醒,表情看上去很是痛苦。”她说着便要将手搭上自己的脉搏。
沐雨霏却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手拿开了。“我、我没事,被夙雅的法宝关了进来,遇上了一头怪模怪样的巨兽,我打不过,受了点伤,这才晕了过去。”她绝口不提刚才昏迷不醒时与邪骨的对话。对师父有所隐瞒,没有完全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
玄火长老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那就好,你伤得不重,我已为你简单施展了疗愈之法,只要别再被肥遗的烈焰伤到,便可无碍。”
“肥……遗?指的是这头蛇不像蛇龙不像龙的怪物吗?”
“不错。传说记载肥遗是一种居住在浑夕山山麓的怪蛇,有六足四翼,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大旱,代表旱魃之兆。”她这么说着,脑中却在兀自琢磨,陷入了沉思。先是在北荒遇上的凶兽混沌,现在又是与旱魃有关的肥遗,都是上古凶兽,这两者究竟有无关联?那个夙雅分明只是个资质平凡的人类公主,缘何会有这么强悍的法器,还关押着这么凶猛的兽类?这其中,多半有幕后支持者,而这人十有八九与天界有关……
说到北荒,之前他们苦寻远古之神疆良与九凤无果,这肥遗会否与这两位神有关系?她这些天前往父帝提及的南海归墟,并没有寻得什么线索,但今日若是能从这肥遗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说不定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不过沐雨霏此刻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心中的疑问,“师父,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身上邪骨的事却没有告诉我。不过她这些话还未说完,就被肥遗突如其来的攻击尽数吞没。
“小心!!”玄火长老迅速抽出佩剑赤虹,勉力抵挡住肥遗张开的血盆大口。不过她此时握剑的手都显得十分吃力,虎口隐隐作痛,看来这肥遗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
沐雨霏一时愣住,她不知道此刻该不该上前去全力相助,与师父并肩对抗敌人。
“你离远一些!别妨碍我战斗!”玄火长老冲着身后的她大喊。
肥遗没有继续僵持,只见它调转方向,朝她喷出了滚烫的烈焰。
玄火长老取出一道闪着金光的长鞭,勒住肥遗的脖颈,企图制止它继续喷火。这金鞭令人十分熟悉,应当是天帝用过的武器曜辉无疑。
肥遗被曜辉紧紧地扼住喉咙,呼吸困难,终于停止了喷火,全身上下也被曜辉的荆棘刺穿,扎入皮肉。肥遗怒极,却苦于动弹不得,拼了命地挣扎。
玄火长老见状松了一口气,对沐雨霏淡淡道:“这法器我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要破解应当不难。你在这里稍待片刻,待我去四处找找离开的法子,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沐雨霏没有应声,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然而趁着玄火长老分神之际,肥遗却稍稍挣脱了些许曜辉的束缚,它不顾满身的鲜血淋漓,伸出利爪拼了命地要去袭击沐雨霏。
然而此刻的她还沉浸在过往的痛苦回忆里,以及对玄火长老的质疑当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竟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逼近。
邪骨的话,毫无疑问地动摇了她的内心。
哗啦一声响,沐雨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脸上、身上登时血流如注,属于鲜血的腥气弥漫开来,然而这并不是自己体内流淌的血。
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她面前,被利爪贯穿了背部的师父的血。
危急关头,玄火长老死死抱住她,将她完全护在自己怀里,硬生生地替她抗下了肥遗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