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君玑完全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快离开天狱。
更没有想到,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救她出天狱的人,不是昭月,不是崇玉,甚至不是乐无争。
是她一直厌恶至极的祝成。
她不知道祝成做了什么,才让谷神尊上赦免了她,虽然她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错。
可祝成身边的那个跟班炘元就是告诉她,她再也不是罪神俊良的弟子了,以后会在火德殿做事,从最低等的仙侍做起。
“为什么?”乐君玑木木地听炘元重复了三遍,她不敢相信,她辛辛苦苦,凭自己实力挣来的人生,竟变成了这样。
连带着刚练起来的一点点灵力,也被废了个干干净净。
炘元揣着手,噙着嘲讽的微笑看着她。
“为什么?”乐君玑又问了一遍,她的人生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呵~”炘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用鸡毛掸子的另一端打了打乐君玑的脸。
“还做梦呢?好~我就大发慈悲的再给你说一遍,这里是火德殿,从今以后你就是火部的弟子了~”
随手将鸡毛掸子扔在地上,炘元朝角落里抬了抬眼,“咯,把那套衣服换上,去炼器所清理炉灰。”
乐君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鸡毛掸子,一死了之的声音一遍遍的在心里催促着她,她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
她想等,可不知道该等谁,有没有人让她等。
她甚至怀疑,在她快要死在天狱里时,那丝让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不过是她的错觉。
炘元整理整理衣服,嫌弃在鼻子前扇了扇,要不是祝成吩咐,他才不会跟这倒霉蛋说这么多,真是晦气。
“别怪我没提醒你,明天这个时候若清理不干净,就等着祝成大神亲自问候你吧。”
炘元一走,乐君玑脸色更加难看地瘫在地上。
灵钉从她体内取出来没多久,她的灵元本就没有修复多少,如今被莫名送进了火德殿,一时间哪里受得住这里的灵威。
死了吧?放弃的念头再度涌上心头,只要在灵元上再轻轻来那么一下,她就可以解脱了。
乐君玑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用尖锐的那头对准了灵元汇聚的眉心......耐心等待,这是那天狱使给她换牢房时,转达给她的话。
静静地看着手上的簪子,乐君玑慢慢将目光挪向角落里的衣服。
那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用雪族的傀儡草制成,还带着火息,一旦穿上,除非祝成自愿解除禁制,否则她就是死了也脱不下来。
如若穿上,从今以后她必定要对祝成言听计从,生不如死。
而傀儡草要起效,非本人的生辰八字不可。
所以,乐无争又把她卖了一次,可......如果希望是假的,那体内的灵钉又怎么会被拔除?
给她希望的人,是真的想救她吧?昭月也好,崇玉也好,或者......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人都好,应该……应该是真的要救她吧?
也许,也许人家只是有急事耽搁了。
可如果,对方救不了她呢?
那她......
昏暗的光影里,乐君玑缓缓站起,用木簪将头发挽起,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傀儡衣。
若无人将她从谷底拉出,那她就自己爬上去!
……
随着略带银色的鲜血伴着水族独有的清凉气息在空气中散开,周围的温度陡然转冷,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不少。
一边隐去手腕上的伤口,一边以灵力在周围塑起屏障,昭月淡然地看着惊诧的大家,“昭月与诸位虽不是熟识,但仙族血气不可仿造,相信大家都认得。”
师文沉默片刻,脱口骂道,“傻!”骂完却合上扇剑,递给昭月。
刚才看昭月有所动作,师文几乎都要对她出手了,没想到她居然是想用放血散气这招来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他又怎么能不证明一下?不过放血这种糊涂招数,他才不会干。
“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扇剑是师文的本命法器,若昭月拿了,等于将师文的半条命握在了手里。
能这么做的师文,确实不太会是假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昭月要证明一下自己,却被她及时制止,“都这种时候了,我们还要继续猜忌,四分五裂吗?”
“我相信你们,也请你们相信我”她先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要检查通行令,如今这个情况,只能相信大家都是真的。
感受到屏障波动的阿周靠在小樾怀里轻声说了一句,“来了。”
“这......”大家面面相觑,犹豫的做不了决定。
师文见昭月始终没有拿扇剑,也懂了她的意思,她其实也不是真的相信自己,只是在赌。
“嘭!”一阵光波扫过,将昭月塑起的屏障击了个粉碎。
师文立马张开扇剑,以锋利的剑光杀翻一片又一片的妖物。
妖物闻血而来,方圆百里,倾巢出动,昭月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招招毙命,杀到忘我。
这也是她放血散气的主要目的,与其被妖物们车轮战耗干体力,还不如一次杀个痛快!
二人背后的防御,都交给了小樾在内的其他同伴。
“噌噌噌……”
灵力化剑,仙气为势,锋利的剑阵如同密集的雨线,不断追踪与穿透着周围妖物的身躯,再凭借平地而起,迅速生长的花木藤蔓作为后盾,昭月等人竟也稳住了场面,把连同吸灵藤在内的妖打杀得不能近身。
可越是这样,密密麻麻的玄蛛毒蛾扑撞的越是疯狂,它们数量极多又没有知觉思想,在凌妖的操纵下,只知铺天盖的往前冲,一丝一毫的缺口也不留。
小樾见状,终是忍着头皮发麻的恶寒,集花部木部仙友的灵势,令花木藤蔓分出万千藤丝细根,绞杀冲上来的玄蛛。
对上涌上来的吸灵藤,也不再闪避,而是驱使藤蔓相缠对吸。
“哈哈哈,来啊!老子不怕你们!”吸着吸着,小樾突然兴奋了起来,毫无顾忌的夺取吸灵藤的妖力,待吸灵藤开始退缩枯萎,他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清浊不分。
昭月心念斗转,一把灵剑随之拐了方向,飞向小樾。
可灵剑没有切断相缠不清的藤蔓,而是被强大的外力弹回,反从昭月左肩穿过。
“......”昭月闷痛一声,动作一缓,一道锐利的灵力当即从脖间划过,将正要下口的毒蛾击了个粉碎。
是师文出的手。
可就这么一下,师文就感觉自己的灵力仙气在快速流失。
不好!
“小樾,停下来!快停下来!”
“快停下来啊!”
“撤势!快撤势!”
“不行,撤不了!”
想收回灵力却怎么也收不回来的花部木部仙友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瘫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任由小樾吸取灵力仙气。
同样灵力不济的昭月,看着纷纷从空中掉落消散的灵剑,只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像是怕被吸取力量一般,妖物们也争先恐后的往四周退散,逃得慢一些的直接被细丝插入身体,吸食得千穿百孔。
随着吸食的力量越来越多,小樾整个人都变得畸形扭曲,无论昭月他们怎么叫喊攻击,都没有丝毫动容。
“嘭!”就在他身体膨胀起来的那一瞬间,一道白光直接刺入他的灵元所在,打得他神魂具散。
软绵绵地跌了几步,差一点就支持不住的昭月,看着险些就没了的大家,用仅剩灵力再度化出剑阵,飞向四方,一鼓作气的将剩下的妖物杀得干干净净,然后直挺挺地倒下。
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的师文一步一摇地走近昭月,握着施展不开的扇剑,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其他人,五味杂陈地说不出话。
昭月以元神之力杀了小樾,虽是无奈之举,更救了大家,可其父向来心胸狭窄,以后若......
“阿周!”师文这边还没担心完,就听躺在地上仙友哭喊了起来。
放眼望去,只见阿周已消散为零星光点,随风而去。
“呜呜呜......”有人再也压抑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谁能想到,只是到南大营报到,就这么难。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妖怪等着我们。”
“还没上战场就这样,那真到了战场上......”
“你我已身在战场”师文昏昏沉沉的原地坐下,有气无力地看着大家,“逝者已矣,唯有向前。”
“可这还没到南大营就死了三个,我看不如”
师文淡淡地打断,“我们都是仙族子弟。”
话一说完,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说了。
东荒,狼嚎阵阵,星光黯淡。
看着南境上方的天空黑如墨洗,风神不得不为南大营的兵将担忧。
忽的又想起来这次派去南大营的仙族子弟已经是第四批了,“这次去南大营的仙族子弟是谁领头?”
风神身侧的玄甲大将立即回答,“是水神的弟子师文和明泽宫的昭月,一行共十五人。”
“嗯,薛舟抓到了吗?”这些日子忙于军务,风神险些都忘了这回事。
玄甲大将想了想,推测道,“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西北的桥南峰,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被李锵将军收押着,神上要亲自审问吗?”
薛舟出自风归处,受过风神几年教诲,在天界也算小有名气,可作为第一批派到南大营的仙族子弟之一,他却在半路上当了逃兵。
“不必”对于半途而废又弃同袍于不顾的人,风神从不姑息,“就按逃匿罪处置吧。”
“是”玄甲大将得令退下,回了军营,难得碰见几个将军坐在一起闲聊。
“哎哎哎,照夕”当即就有黑袍副将他拉住,“你刚刚是去了神上那里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照夕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
角木星君坦白道,“害,我们就想问问薛舟那小子的处罚下来没有?”
照夕两手一摊,一脸无奈,“消天籍,除族名,其族永生永世不得再入天界、回归故里。”
“啊,这也......”黑袍副将想说处罚也太重了,又有点虚。
“重个屁!”角木星君倒是直白,“逃走就算了,还打伤了拦他的同伴,逃回族地后,家里人还隐瞒不报,活该如此。”
前锋营主将眯眼思索了一会儿,狐疑地问,“神上就没说其他的?”
要知道这薛舟可是实打实跟着风神学过法术的,连谷神尊上都对他寄予厚望,这一下子当了逃兵,就一点机会也不给了么。
“神上的脾气你我都知道,犯下这样的错,那里还有什么机会。”
“唉~”听照夕这么说,角木星君摇了摇头,“虽然可惜,却不可怜啊。”
前锋营主将表示赞同,“可不是嘛,真以为仙族子弟那么好命啊,三灾九难,只多不少~”
“欸,这第四批去南大营的...你们怎么看?”黑袍副将问。
照夕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