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楚……原来小荷花哥哥的名字叫渠楚,那我以后就叫小荷花为渠楚哥哥。”白筱自言自语地点头,仿佛没有发现,她已经把“小荷花”又念了几遍。
现在,白筱终于明了,眼前的人为何总是说“我不明白,我不懂”了,因为他是一朵花,甚至不是动物,当然很难理解情感。
于是白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要和一朵花生活一年,还是在一个冷冰冰的雪洞里,也许还有没到一年,她就会先被冻死,或者无聊死。
所以,到底是冻死比较糟,还是无聊死更糟?
“你说,到底是冻死比较坏,还是无聊死比较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白筱向身旁的渠楚提问道。
渠楚盯着她稚嫩的脸,心里奇怪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白筱碧青的左眼,颜色似乎深了一点。
他微微一怔。
“嗯?你也觉得,分不清哪个更坏吗?”见渠楚不说话,白筱又继续问道:“其实我觉得,是冻死来的更快一点。”
“你现在,有几条尾巴?”
“啊?”白筱一愣,“你说什么?”
“我问你,有几条尾巴。”
白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有很多尾巴?”
顿了顿,她又问到:“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狐狸了?我不是狐狸,我是亚人哦,我其实是……”
“九尾神狸。你现在有多少条尾巴?”渠楚打断白筱,再一次重复问道。
“这事很重要?”白筱不理解渠楚为什么一定要问她有多少尾巴,“而且你怎么看出我是九尾神狸的?”
“现在不重要。”渠楚看到白筱的左眼,彻底恢复了右眼一样的黑色,沉默片刻后才答道。
白筱不明就里,她挠了挠头,以为渠楚只是好奇她到底有几条尾巴而已。
想了想,她还是老实的回答道:“我现在有七条尾巴,你想看我的尾巴吗?”
多数九尾神狸族,生来天生的尾数是三至四条,而后再通过后天修炼继续增加尾数,最后基本可以修到六或七尾,而白筱此时已有七尾,其中六尾是天生,这在族群里是几千年来的独一份。
年幼的白筱,对尾数的强烈自豪,所以她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再得到渠楚的夸奖。
但渠楚却并没有任何兴趣,冷漠地回答道:“不用。”
期待落空,白筱不禁觉得委屈,而且她还发现,当自己说有七条尾巴时,渠楚似乎有些失望。
她非常不甘心,她尚未成年就已经七尾,渠楚竟然对此不仅不惊讶,还觉得失望!
“我将来一定能成为真正的九尾神狸的,也就几百年,不,一百年!你等着瞧!”白筱大声冲渠楚说道。
“嗯,不会很久。”渠楚看着眼前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宣誓自己会成为九尾神狸的小女孩,若有所思地说道,“只要你努力。”
“啊?”白筱愣了一下:“你不是瞧不起我尾巴少?”
“我听说神狸族有八尾者屈指可数。”渠楚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却认真地在回答:“你的年纪能有七尾,可谓天骄。”
“唔,我误会你了,对不起,小荷……渠楚哥哥。”年幼的白筱喜形于色,听到渠楚的夸奖,立刻满意地眯起眼睛,笑脸仿佛是一朵小太阳花。
雪洞里,白筱的心情逐渐转晴,雪洞外,肆虐的风雪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雪谷里并非毫无生机。雪荒中虽然常年积雪,也依旧有顽强的植物扎根于此,雪谷里亦如此,只是此刻,大部分生机都掩埋在这场风雪下面。
雪荒的天气变化非常快,这场引发了千年难遇的雪崩的暴风雪,终于被时间带走了,于是一缕阳光悄悄地洒进雪洞。
白筱赤着脚在雪地上行走,脚丫冻得通红。
但她无可奈何,因为渠楚只有一双鞋,还不是适合她穿的鞋。
而且白筱觉得,渠楚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就算她说她想穿一双鞋,渠楚也只会问她“为什么”。
于是她想要自力更生,风雪一停就跑出了雪洞。
“你找什么?”渠楚虽然完全不帮她,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雪地里翻来翻去。
“我在找一种植物,雪荒里很常见的,叶子很厚。”白筱答道:“我想做一双鞋。”
“鞋?”渠楚看了看光脚的白筱,好像才醒悟过来她没穿鞋。他想了想,叫住漫无目的游走的白筱,主动提出帮忙。
“你想帮我吗?”白筱惊讶。
“是我疏忽了,人不穿鞋会冷。”渠楚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一团橙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手心里,“什么样的植物?”
“叶子宽宽的,紫色的,有锯齿。”白筱比划道,“听不懂?那我跟着你!”
渠楚点点头。尽管雪谷里的他,只能使出微弱的法力,但这团火焰的温度足以融化普通的冰雪。
眨眼间,白筱就看到脚下的冰雪融化成了水,露出了地面。
他们找了一个晌午,终于在离雪洞好几里以外找到了那种植物。
“就是这个!”白筱所说的植物,叶片有她一个人高,在渠楚看来,如果这植物真的能当做布料,那么不止做鞋,连做一套衣服也足够了。
“虽然韧性不错,但不够结实。”渠楚问道:“这如何用得?”
“不要叶子。”白筱扬起脸,表情带着些许得意:“你看到根茎了没?里面是不是有许多粗粗的线?这是一种叫做蚕吐的虫子的分泌物,只要把它抽出来,就能织成织物了!”
“你看,再把这个木头削平当鞋底……”白筱兴高采烈地给渠楚讲解她要做鞋的步骤,还没说到一半,渠楚就拿过了她手中的“原材料”,白筱眼看着渠楚捏了个法诀,她要做好久才能成功的布鞋,就在渠楚手里成为了成品,惊得她目瞪口呆。
“……渠楚哥哥,你到底有多大的法力?”
“嗯?”
“我叔叔说,在雪谷里没有人能使用法力,可是你又能生火,又能御物,你真是个神仙对不对?”
“我不是。只有我的玄力是。”渠楚说道:“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破不开雪谷坍塌后堵住的出口。”
“我听不太懂。”白筱挠头,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做你不是神仙,你的玄力是神仙?”
“没什么。”渠楚顿了顿,眼睛黯淡了几分,闭口不谈原因,转而又问白筱:“还有什么事么?无事的话,该回去了。”
他一定有个秘密。
白筱眨了眨眼睛。她虽然年纪小,但也聪明,她看得出渠楚有一个大秘密,似乎难以启齿,至少对她一个小孩子难以启齿。
白筱于是也不再追问了,她可不想让渠楚讨厌自己。
“嗯……我想想,对了,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叔叔?”
“我只见到你一人。”
“这样啊。”白筱失望地垂下头,但马上又抬起来:“那,渠楚哥哥,你能带我去看一眼雪谷的出口吗?”
“又出不去,看它有什么用?”渠楚不解,不过他没有拒绝白筱的要求,“你若要看,就走吧。”
白筱立刻点头,眼睛里一下子有了神采。
渠楚在雪地里如履平地,但是他还不懂得体贴的含意,白筱看着前面根本没放缓速度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小小的身影踏着积雪,奋力追赶他的步伐。
又行不过四五里,白筱看到了雪谷的出口。
正如渠楚所说,山崖间狭窄的通道,已经被灌满了,不止是积雪,还有更多的巨石土砾,不偏不倚地夹在岩壁之间,好巧不巧地将出路挡死了。
果然是出不去的,也没有要送她回家的月之行的踪迹。
白筱四下里仔细地打量完,见当真如渠楚所说,终于泄了气。
“到明年中元节的午时,雪谷地下的瘴气会短暂停止喷发,那时候便可以使用法术破开这条路。”渠楚见白筱无精打采,知道她死心了:“既然要在雪洞里生活一年,你还缺什么,现在正好说。”
“哦。”白筱抿起嘴唇,这一次不哭了,声音怯怯地说:“我可以要床吗?我还能把刚刚采到的植物做成被子。”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采了很多那植物,渠楚当真给她做了一张床,白筱发现渠楚并不嫌弃她麻烦,并不是个古怪的人,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后来的一个月里,白筱几乎总是提出新的意见,渠楚虽然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件件都依着她的请求,最后,他们生生将空荡荡的雪洞变成了家具应有尽有,甚至拥有小厨房的两居室。
而白筱依旧没放弃寻找月之行,雪崩到来的时候月之行紧紧抱着她,因此白筱觉得,就算被冲散了,月之行也一定会在附近。
只可惜三个月后,她依旧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不过,她和渠楚的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她甚至敢纠缠渠楚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白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渠楚告诉他,他并不是刚刚从天伦墟出来的,他已经流浪千年了。在人间行走一千年,竟然还不懂人性和世故,白筱不由怀疑他根本在说谎。
“我不说谎。”渠楚说:“人才说谎。”
“那你一千年都做了什么,总是说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懂,太奇怪了!”
“我只待在雪荒。”渠楚皱眉:“人类说谎,我在找魔雀,不能暴露自己。”
“你不接触任何人?”
“我不相信任何人。”洛渠楚认真地说道:“我会在调查时接触他们,然后离开,一个人待着。”
“你可太奇怪了。”仿佛是他说了什么笑话似的,白筱“咯咯”地笑个不停:“难怪你浪费了一千年都找不到魔雀。”
渠楚困惑道:“难道我找魔雀的方法不对吗?”
“当然不对啊!”白筱笑够了,叹了口气,明明小小年纪,却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你说魔雀藏在人间转世,可是你却从不待在人间,不去了解人类,你这不就是想要守株待兔。异想天开啊!”
“……”渠楚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似乎在思考白筱说的话,半晌后才抬起头,郑重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你得了解人类呀。”白筱振振有词:“你刚刚说的魔雀既然是人类邪灵,那么你得明白人类的行为、思想,才能了解它呀。”
“你都不懂人类,难怪这么久都抓不到它。”白筱越说越起劲:“就像你刚刚说,六百年前你第一次找到魔雀的踪迹却被它逃走了那件事吧,哪有人一上来就对好好的姑娘说,你体内有个邪灵。人家当然要欺骗你,然后逃跑了。”
“可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又怎样呢?”白筱摇头:“她是无辜被寄生的,她就是想活着呀,在魔雀没伤害别人之前,你怎么让她相信事实?”
“这……”
“还有还有,因为她逃跑了,你就断定她是坏人,人类不能被相信,也很荒谬啊!”白筱继续数落道:“你怎么知道,当那个姑娘发现真相时,没有勇气牺牲自己?”
渠楚被白筱的一番话说得沉默了。
过了许久,渠楚突然问道:“我要如何了解人类?”
“看来你虽然有点呆,但是孺子可教呀。”白筱露出“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颇为欣慰地举高手,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他的肩膀:“首先,你要接纳人类,做个人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
“后来呢?”见白筱好像陷入了沉思,突然不说话了,凤沉璧问道。
“后来啊……”白筱眨了眨眼睛,“我不记得了。”
“忘了?”
“是啊,我想不起来了。”白筱笑道:“除了最后小荷花带我出了雪谷,还把我送回天地门,那一年之内是怎么过得,我都忘光了。”
“为什么?”凤沉璧惊讶。
“很简单啊,因为那一年的事其实都不重要。不重要,所以我没想着要记得。”白筱面不改色地扯谎,“你童年的事,也不可能每一件都记得吧?我后来为了白虎坛跑遍了西域,光是西域地理和生意就占满我的记忆了,童年的事,就都被挤出了脑袋啦。”
“筱筱,你下一次撒谎应该说得认真点。”凤沉璧知道白筱不愿意说,也不逼她讲,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饲主。”白筱被凤沉璧拆穿也依旧镇静自若,表情无辜地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什么时候真的没骗过我。”
“嘿,你都明白了就配合一下,不要拆穿我嘛,饲主。”白筱做了一个鬼脸:“快走啦,我们还有好多路程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