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子远远望去,不错,前面刚好是一家客栈,刚好可以落脚休息。顺便打听一下大荒的情况。
这是一家小客栈。也许是有些偏僻,这里竟然没有人住。开客栈的是一家三口。父亲负责后厨做饭。母亲在前面张罗,儿子负责跑堂。
南兮子点了几样小菜,一碗面。其实从出了京都自己就一直没有吃饭。刚才又遇到一个会噬梦的老人。这点仙力早就耗光了。何况自己又是一介半仙。
这店的老板娘倒是热情,恐是许久未见到人来了。张罗前张罗后的。本来南兮子是要了几样小菜,上来的却是有鱼有肉。南兮子有些皱眉。
“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是我们北山的特产。何罗鱼,你瞧这鱼一个脑袋下有十条身子,三个一面就长了三个眼睛。吃了名目啊,孩子!活着的时候声音就像狗叫一般。咱们人吃了啊可以治疗臃肿的病。”
“我……”南兮子欲拒。
“孩子你长途跋涉到现在,脚肯定是肿了。不信你脱下鞋子来让我瞧瞧。”
说到这里,南兮子果然觉得靴子中的脚有些肿胀。
“您是何以见得我长途跋涉而来的?”
“长途跋涉之人肯定会疲惫不堪。你那坐骑我见过。只有杻阳山才有的稀罕物。这兽虽然长得像马,名字却叫鹿蜀。白如雪的头,火焰般的尾巴,身上还有老虎花纹。叫声还悦耳动听。我们北山可没有这稀罕物。怎么说也是南山才有的。所以我敢断定你是从南边来的!”
南兮子暗笑,这大妈一顿推理,只有南边这句话是说对了的。当然她们家住在北山。无论从哪里过来说成南边来的都不为过。这鹿蜀明明是师父在棠境里养的。自己拿它当畜生,到了北边还有人拿它当神兽供着。真是稀罕。
那老板娘似乎看出了南兮子所想,连忙解释道:“姑娘见笑了。我们这边的确比你们南方要荒芜。这附近啊除了山就是山。什么谯明山啊、涿光山啊、丹熏山啊、边春山啊。这层层的山就把我们和外面阻隔开了。”
南兮子回想自己来的时候是鹿蜀驮着自己在云雾中飞驰的,也不见有这么些山的。但是为了不让老板娘发现自己修的半仙,便随声附和着称是。
“其实我们这边也不曾只是有山,还有条河,名为黄河。这些山上的水啊,比如这谯明山的谯水最后都流向黄河。最后这九曲黄河都流向沿海的繁华都市。不过这城市虽然繁华,,但是终究要破败的。”
“终究要破败?”
“姑娘可知这京都府?”
“我怎会不知!”
“这京都府前两天发生了悲天悯人的大事啊!”
“什么大事?”南兮子佯装不知。
“这国师借奉天命,诛杀了皇室三十六族血亲,又将当朝忠于皇帝的大臣都满门抄斩了。”
“可有诛杀向府之人?”
“相府?哦巧了明明相府没有。”
“您确定向府没有被追查?”
“确定啊,这京都城里只有这一府无罚有赏啊!”
这……南兮子似乎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冉令和自己说的都是假的。什么让自己先走她断后,什么大师兄和二师兄有嫌隙。分明都是阴谋,是两个师兄合谋而做的“好事”!
“啪!”南兮子将长鞭摔在餐桌上。自己的确没怎么这般动怒过。上次动怒还是在冠秋把自己强行从阿娘身边带走的时候。两个至亲致敬的师兄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出戏!可南兮子又怎会知此相府非彼向府呢。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大荒。”
“大荒……这个地方很偏僻啊……可否问,姑娘为何要去那里?”
“伤心事,不提也罢。”
“哦,这样啊。只是这大荒……”
“大荒怎么?”
“前几年大荒出现了一个食人魔。姑娘可能不知道。这个食人魔,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夜黑风高之时便会出来作祟。那时候整个北山都在恐慌之中。那时候我家孩子还小。晚上我们店都是不开的。毕竟走到村里还要一段时间,怕是求救都没有人应声的。”
“那就没有人管吗?官府衙门呢?”
“官府衙门管过,根本抓不住啊。”
“人们传言这杀人魔白天是人的外形,夜晚就会变成恐怖的怨灵。其手法非常凶残,死者一般都被掏心肺。有人说,这人就生活在大荒。要说这大荒之前的确有个守陵人守过战神的墓。但是后来听说那守陵人死了啊!”
听到这里南兮子脑袋翁的一声,守陵人不就是阿娘吗!难道自己在棠境修仙时阿娘遇不测了?后来那老板娘说的什么,妖精说啊,恶魔说啊,人传谣言说啊,南兮子什么都没听清楚。
“老板娘,你说这守陵人是怎么死的?”南兮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问道。
“可不也巧了。那守陵人死的时候我似乎是看见了。我早时并不是北山。我是后来嫁过来的。早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是君子国的国民。只是我年轻的时候跑出去玩,遇到了奢比尸。再然后我逃跑到大人国,最后我就被当做奴隶,买卖到了中原。那日,我们一行人在大荒上走。我们又渴又累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像在大荒休息。可领路的人说这大荒休息不了。走累的人只要一休息就是个死。没办法,我们继续走。后来我们眼前出现了海市蜃楼,海市蜃楼里显现的不是什么繁华的都市,恰恰相反是一座巨大的陵墓。隐约看到有人在陵墓前似乎将一个人勒死。后来风一吹什么都不见了。我是外来人,并不知道这陵墓是哪里。后来领头的说,我们要绕路了前面风沙阻隔了道路。后来我知道,这哪里是风沙阻隔了道路,我们走的路如果再走下去,就是战神的大荒陵了。领路的怕有人杀人越货才绕的路。我原本不信的,可是后来听说。上苍又派了以为守陵人来守陵。我才推测出死的可能是守陵人。按理说,这守陵人也没钱,也不和别人有什么来往,谁会去杀她?”
“可能无仇无怨吧……”
“姑娘,听我一句劝,大荒这个地方实为不详之地啊。平日里风沙吞些行走的过客不说。这无论是上古战神还是如今的守陵人都命丧大荒。姑娘要是散心,去哪里不行啊!”
“多谢老板娘提醒。那我再做打算吧。”南兮子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并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她也知道老板娘是一片好心。但是,如果人只能活一次,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呢?不如再去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去看看。可惜了阿娘,如果真是遇到了不测,这大荒深处恐怕连收尸人都没有。
“姑娘,最近这世道不太平啊。就不说西北,你看着东南也是动荡不堪啊。你看这黄河水原本是清的。等到流到到京都的时候会清洗掉这座城的血,也会洗掉这座城的罪吧。”
南兮子有点震惊身边的这位妇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南兮子有点可怜身边的女人,她这辈子原本不是这样过的。她在君子国有自己的家人,应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如今,人口贩卖背井离乡。但是一切还好,有人愿意接受她。也许她和她的丈夫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爱情。南兮子似乎猜测到他们为何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生活了。他们只是社会地位相仿的人,于是他们选择走向彼此,相扶相依。也会去问世俗,只是不回去参与。
想着想着南兮子竟然会有些羡慕。这是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依托和幸福。
南兮子付了钱。老板娘把这家店最好的向阳的房间给了她。还给自己的鹿蜀做了兽皮外套。为了防止在客栈下的马厩里太过显眼。
夜晚南兮子看着窗外,想起那晚醉花阴里。冉令,伏城还有自己都还是少年模样,远眺凭栏。喝着酒看着京都城的莺歌燕舞。京都城里的万千浮游,如今都隐匿于黄土。红裳的舞女背影变得阴暗发白。再也不会有当初的邂逅了,也不会再有少年的迷醉了。风儿吹过,南兮子似乎看到万水千山之处,有青衫少年郎吹着箫,有人和着曲哼唱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词不知是谁写的,但自己确乎听过向玉背过。
南兮子想起向玉曾经写过一首词,但是只是写过上阙。南兮子呢喃着:“那夜星辰那夜风,君知否,景如故。落花时节花满路,骨笛声动,青衫飘转,一夜烛光舞…”南兮子闭了眼,继续给向玉的上阙编写了下阙:“…疏影凤头拆乱缕,几盏不解相思苦,难以寻他千百度。怎堪回首,东风犹在,故人觅无处。”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京都城,这夜的南兮子似乎只能用万紫千红了。繁华的时候万紫千红,是人海,是华灯;破败的时候万紫千红,是血海,是难以抹去的痛苦。
月光下,南兮子看到客栈下站着一位怨灵,正抬头看这自己。
“你来啦!”南兮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