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麟毓坠入凡间,刚刚召回的团扇也掉在了容祈的结界,内丹上的口子也更大了,敖卿卿根本捕捉不到麟毓的气息。
而容祈,他在替麟毓重塑肉身的时候掺杂了些自己的法力,无论麟毓在哪里,他随时随地都能感知到。
可是眼下敖卿卿满世界找麟毓,容祈也不会傻到自己给他带路。
而现在,容祈刚收到消息,敖卿卿追着鸿钧老祖的足迹,已经去了天晟皇宫,眼见着就要入青山镇了,于是容祈抢先一步去了麟毓的望乡台。
而此刻远在南方云端的麒麟谷也乱作一团。
“你说什么?毓儿的魂灯亮了?”一身紫色纱裙,衣着繁复精致的女子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是啊,阿娘!我刚刚去家祠里祭拜,发现三妹的魂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说话的是麒麟家的老二麒真,麒真是个笑面狐,从来都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今天难得的认真起来,与麟毓极其相似的一双桃花眼收敛了笑意,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激动。
“是真的,阿娘,我也看见了。”性子向来稳重的老大麒重也开口道,语气难掩激动。
紫色纱裙的女子别过脸去,以袖掩面忍不住低低的啜泣起来。
一身广袖云袍的麒麟族族主麒云轻叹一口气,起身将自家夫人搂进怀里,胡子拉碴的脸上不太看得出表情,眼神却是温柔细腻,柔声安慰道:“夫人,别难过,毓儿的魂灯亮了,这是好事!”
“是啊,阿娘!我们得赶快把三妹找回来!三妹不定在什么地方受苦呢!”麒真急道。
“阿爹,我先去虚空天一趟!”麒重到底性子稳重些,略一思索,就想到了麟毓的师父鸿钧老祖。
麒云点点头,麒重瞬间就消失在原地,径直往虚空天而去。
麒云安抚的摸摸还在啜泣的夫人的乌发,目光看向自家大儿子离去的方向,忽然忆起当年得知自家闺女战死的消息时的情景。
那时正是神魔两界关系岌岌可危的时候,魔主魔轩蠢蠢欲动想吞并神界,而神界天庭式微,各大家族势力日益壮大,渐渐不服天界管束,天宫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
天宫颁布了勤王令,各大家族都带足兵马护卫在天宫外。
麒麟一族向来是天宫重臣,然而当时麒麟家三父子遭人算计均倒在了神魔大战的战场上,重伤被人抬回。
于是原本跟着鸿钧老祖修习医术的老幺麟毓披上战甲应了诏,又因着麒麟一族素来忠心耿耿,直接入了天宫护卫王城。
而麟毓的未婚夫敖卿卿与当时的帝君同为应龙一族,所以被派去偷袭魔族老巢。
然而魔轩早有预谋,敖卿卿一走,便带大军攻上天宫,围了王城。
虽然天庭式微,但天庭的结界还是足以支撑到敖卿卿带军回援的时候的。
他其实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也并未亲眼见识那场战斗的惨烈。
只是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是自家幺女战死天宫的消息。
并且,肉身成泥,魂飞魄散。
招魂灯连一丝残魄都没有招到。
他家素来柔弱的夫人麟绣在他昏迷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亲自将幺女碎成肉泥的尸身一点点拼装好,用灵棺收敛起来,然后运回家族魂祠。
后来知晓敖卿卿回援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天,暴怒的麒老爹也曾不顾伤势亲自杀上门去质问,而彼时,敖卿卿正春风得意准备着登基帝君。
一怒之下的麒老爹折剑断了两族情缘。
后来的几万年间,夫人麟绣几乎哭瞎了双眼。
他们想尽办法,却连一丝残魂都无法召回。
于是他们一家求上了虚空天。
鸿钧老祖当场占了一卦。
上生下死,兑为生,坤为空。为死。此即泽地革一卦。
鸿钧老祖叹息良久,摇摇头,表示回天乏术。
死局,无解。
他们等了九万年,等得都要放弃了。
而现在,麟毓的魂灯忽然自己亮起,莫不是他们的毓儿回来了?
可是九万年的空等,让他们想要怀揣一丝希望,又害怕只是一场幻梦,睁开眼就会发现,他们的毓儿还是没有回来。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麟毓正在同伏商议苏梨的劫数。
“既然小梨此番本就是要历劫,而苏离又霸着小梨的身体不放,何不此生就让苏离替小梨去历劫?”
麟毓一双桃花眼左右瞟瞟,脸上颇有几分小得意。
麟毓还有一句话没说:等到功德圆满之时,天雷是不会接受一个异世之魂得封成仙的!
“你如何得知?”伏还是特别警惕,但凡涉及苏梨,他就谨慎得不像他自己。
“我曾在我家藏书阁里看过,天道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麟毓张了张嘴,还要补充一句什么,天空隐隐传来一声闷雷,麟毓瞬间就闭了嘴。
以往她手撕劫雷毫不费力,可现在自己内丹都裂着口子,还是不要去招惹天雷了。
伏担忧的看了天边翻腾的雷云一眼,麟毓给了伏一个安心的眼神:“不可说,但你信我。”
麟毓的为人伏跟苏梨心里都自有一番计较,而且伏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值得麟毓这么费心费力图谋的地方。
几人商议好,麟毓正想去自己的百宝箱翻翻,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给苏梨重新炼制身体的东西,就察觉有一道十分熟悉的气息直奔自己的药铺而来。
而这边鸿钧老祖进了青山镇以后就察觉到了麟毓的气息,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
鸿钧老祖在望乡台外站定,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但还是强压着理了理衣冠,还幻化出一面镜子照了照,确定仪表万无一失了,这才指使着袖中的拂尘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个小小的俊俏少年,穿着喜庆的红色短褂,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鸿钧老祖,问:“请问您找谁?”
鸿钧老祖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大侄子,那是你老板的师父!”
话音未落,就见一袭杏黄衣衫的女子已然站在门前,神情慵懒,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几丝哀怨,说话的语气也是酸意盎然:“哟,这是哪阵风把您刮来了?”
鸿钧老祖还在奇怪,这是吃哪门子的陈醋,愣了几秒,伸手布了个结界,将苏梨的身体和苏离的魂魄都掏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麟毓的桃花眼一瞪,倏地转身,“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口差点被碰扁了鼻子的鸿钧老祖:“……”
麟毓浑身的酸味都要溢出来了。
她就知道,那个臭老头什么时候对哪个徒弟上过心!
九万年不见自己,也不见嘘寒问暖几句,这苏梨一出事,就眼巴巴的下到凡间!
连那个异世魂魄都被驱逐了出来,怕是还跟天雷对上了一场。
麟毓越想越酸,越想越气,手一挥,一个金色的结界就护在了药铺上方,逼得鸿钧老祖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鸿钧老祖一脑袋问号,这九万年没见的小徒弟怎么见了自己一点都不高兴?他一腔思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关在了门外,这是个什么道理?
容祈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脸懵逼站在结界外的须发皆白的道人。
容祈以前只遥遥的见过鸿钧老祖一眼,但他知道这个须发皆白的道人是麟毓的师父,于是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白泽族容祈见过前辈。”
鸿钧老祖收敛了神情,目光淡淡的打量了容祈一眼,既不失礼也不亲近道:“白泽主君同安。”
他听说过这个新上任的白泽主君。
庶子出身,生母也只是个下奴,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
可是五万年前忽然强势崛起,硬生生干翻了一片族内嫡系子女,直接坐上了白泽族主君的位置。
当然,现在似乎位置也并不是十分稳妥就是了。
以这人的计谋,原本不该如此仓促上位的,也不知当时是有什么变故。
不过鸿钧老祖同他并无交情,也不想过问。
可是现在他出现在自家徒弟所在的青山镇,是什么意思?
还有,怎么这个素未谋面的白泽君身上的气息同自家徒弟身上还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鸿钧老祖不动声色的又打量了容祈一眼。
容祈恍若未觉,只在同鸿钧老祖问过安后走向了麟毓的金色结界,好脾气的叩了叩,就见结界波动了一阵,缓缓裂出个一人宽的缝隙来。
然后鸿钧老祖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容祈走了进去。
这小子跟麟毓什么关系?
鸿钧老祖看容祈的目光登时就变了。
就像当初他看敖卿卿的目光一样——都是一群想拱我家白菜的猪!
鸿钧老祖上前两步,想要跟上去,结界“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合拢了。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麟毓便又收了结界,一双桃花眼红彤彤的,没甚杀伤力的瞪了鸿钧老祖一眼,还是亲手替他奉上了一盏茶。
鸿钧老祖坐在客座上,见容祈不知低低的同麟毓耳语了几句什么,便见麟毓起身朝自己走来摊开了手:“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