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被震慑了一瞬,又瞬间沸腾起来。
“呀!公子,你是生病了吗?我家中有上好的人参,可以借公子一用!”
“老板老板,这是你新聘的大夫吗?可有婚配?”
“公子……”
一众女人叽叽喳喳得像一群鸭子,吵的麟毓头疼。
“补肾的!”麟毓声音洪亮,言简意赅,一语毕,周遭鸦雀无声。
四周寂静了半晌,周围的姑娘如潮水般散去。
“哎呀,我阿娘交代我买些甘草回去呢!小璟,帮我称些甘草!”
“啊!我家刚洗的衣服还没晾呢!我先回去了!”
“对对对!我灶上还炖着汤呢!我得走了!”
……
不消片刻,就连那个喊着要称甘草的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这下容祈也不能装作没听见了,于是抬头朝着麟毓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啊……我觉得我今天好了很多……呕”
容祈话未说完,就被麟毓一手捏着下巴灌了进去。
温柔体贴?
不存在的!
容祈一整个上午都觉得自己嘴里一股子药味儿,连带着看什么都不顺眼起来,一会儿去掐麟毓院里刚长出花苞的杏花,一会儿又去挑前院林璟的刺,就连廊上安安静静的柱子都被他抠掉了一大块红漆。
麟毓实在被容祈转得眼晕,便放下了手里的医书,提议道:“镇里的街道很热闹,要不你去转转?”
你出去转转,别在这里嚯嚯我的院子。
容祈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定定的看向麟毓,眼里似有烟火绽放:“你陪我。”
对着这样一双湿漉漉的杏眼,麟毓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雨后初晴的街道干净整洁,铺了青石板,道路两旁房屋鳞次栉比,青瓦白墙,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各种小摊,有卖玩物的,有卖奇货的,还有各色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小吃,夹杂着货郎的叫卖和买主的讨价还价声,热闹,鲜活。
天晟的国君或许有些好色,但治下的国土确实繁荣。
麟毓如是想到。
一路行来,镇上的居民都认识这个娇小美貌的女医者,纷纷同她打招呼。
“麟大夫,出门逛街啊?”
“麟大夫,是要采买些什么吗?这些蔬菜都是今天刚摘的,可新鲜了!”
“麟大夫,这俊俏的公子是你的夫婿吗?”
……
周遭都是亲切的问候,麟毓认认真真的一一回应,绝美的小脸上带着容祈从未见过的鲜活笑意。
是的,鲜活,生动,让人真真切切觉得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不像他在祭典上见着的那个神女,冷冷清清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也不像呆在昆仑顶时那个胡闹任性的小兽,胡闹过后会呆在屋顶楞楞的望着远方,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容祈随着麟毓出门不过一刻钟,手里已经堆满了热情的乡亲们塞来的蔬果鸡蛋。
容祈回头去看麟毓,见她笑意盎然,便道:“这里真美。”
麟毓回道:“我很喜欢。”
这里的热闹繁华总是让她想到她长大的麒麟谷,记忆里的地方也是这样热闹非凡。
她并不喜欢规矩复杂且繁多的天庭,可是祥瑞之兽几大家族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她不得不去学习那些让人头晕眼花的规矩,去学那些她不怎么喜欢的祈福之舞。
她也不喜欢生灵涂炭的战场,可是当初父兄相继倒在战场,她不得不扛起家族的重任。
如果可以,她只愿能够自由自在,游遍四海八荒,喝最烈的酒,医最难治的病人。
麟毓把一大堆鸡蛋蔬菜堆到林璟面前的时候,林璟并不意外,只是神色如常的从柜台下掏出一个记账本,润了润笔,然后抬头看了麟毓一眼,示意她开始。
容祈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麟毓开始清点数目:“两颗大白菜是胡同口李大叔送的,十个鸡蛋是隔壁第三家王婶子送的,五个橘子是巷口张奶奶送的……”
林璟手里毛笔不停,飞快的记好账目,然后将账本递给麟毓。
容祈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按着日期工工整整的记录着乡亲们送来的东西,大都是些常见的瓜果蔬菜,鸡蛋红糖也有,后面还有一行行小字标注着自家回礼——或是些麟毓自己制的调养药丸,或是些麟毓自己调配的药膳,又或是刚好哪家有些咳嗽,麟毓便送去适宜的草药。
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却也礼尚往来,账目清楚。
容祈不由得失笑,这些凡人竟让麟毓如此上心。
这厢温情脉脉,鸿钧老祖的虚空天麒重却是红了眼眶:“老祖,我家阿妹可是回来了?”
刚刚回来的鸿钧老祖点点头,并不隐瞒:“我刚刚从阿毓那里回来。”
麒重双眼通红,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哽咽:“我阿妹……她好吗?”
鸿钧老祖的眼眶也不由得有些湿润,感慨道:“挺好的。”
麒重怀着激动的心情问道:“我家阿妹她现在哪里?”
————————
虚空天的正厅。
紫檀木的太师椅主位坐着须发皆白的鸿钧老祖。
下首四个位置分别坐着麒麟家的一家四口,只是这一家四口脸色出奇的一致——惊讶,不解,疑惑。
“老祖说我家毓儿在凡间,可是真的?”一身紫色纱裙的麟绣按耐不住,率先问出了声。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这才去人间走了一遭。”鸿钧老祖道。
“三妹怎的没同老祖回来?”麒真一双同麟毓极为相似的桃花眼看向鸿钧老祖,问出了在座几位的心声。
“她现在内丹受损,回不来虚空天。我用灵力替她疗伤,却害她被反噬,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见那处地界灵力充沛,兴许对她恢复有利,我便将她留在那里,再行打算。”
“怎会这样?”麒云眉头紧锁,道。
按理说麟毓师出虚空天,鸿钧老祖的灵力对她伤势的修复应该是最有利的,怎么会生出排斥来?
除非……当时有人救了麟毓,且在救她的时候注入了自己的灵力,而麟毓现在还未完全恢复,并不能完全吸收利用,所以才会出现排斥灵力的现象。
想到这里,麒云不由得更加担忧起来,那救她的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老祖,可知是谁救了我家毓儿?”麒云起身,朝着鸿钧老祖作揖道。
鸿钧老祖回想起那个一身白衣,姿容俊逸的清俊男子来:“若我所料不错,该是白泽族现任主君,容祈。”
在场几人仔细回想了一番,并不记得自家同白泽族有什么特别大的交情,甚至于那个新上任的庶子主君,也只是在他上任当天送了份贺礼,并不曾真正见过。
麒云抬头想问,却见鸿钧老祖也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老祖,我记得九万年前我们向你讨过阿妹一卦,不知今日能否再讨一卦?”麒重问道。
鸿钧老祖手一挥,中间的空地上就显出一块巨大的蓝色屏幕来:“我刚刚已经卜过一卦了。”
众人一同看向那块蓝屏。
元享,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众人又一同看向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解释道:“此卦乃春木更新之象,有艰难险阻之意。然而却有生机,有先坏后好之意。”
“有生机?”
一时间在场几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而且我见了阿毓,她至今未能成年。我猜想,这次身死或许是她的劫。”
鸿钧老祖话音未落,麟绣就掩面啜泣起来。
她的女儿,她那九万岁就身死的女儿,与她同岁的敖卿卿都成年好几万年了,只有她,为天界战死的时候都还未曾成年。
见众人一时间伤感起来,鸿钧老祖默默的咽下了那句——这次劫难度过,阿毓就该身居上神之位了。
鸿钧老祖默默叹了口气。
麟毓是他有生以来收的第一个女弟子,也是最后一个弟子,原本按辈分年龄,该收入他大徒弟门下,成为他的徒孙的。
可是那个小小软软的姑娘,抓着他的袖口往上爬,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肉肉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头,含糊不清的喊:“稀糊?(师父)”
他的心瞬间就柔软得不成样子,抱着年岁尚小的麟毓,认下了这个关门弟子。
麟毓天赋极高,无论是医术,或是武学。
她才是麒麟一族中最有天赋的子女。
可她心不在此。
那些名誉地位,荣华富贵,她并不看在眼里。
哪怕还是个小小的麟毓,也早早就显露出天赋秉性,比起去繁华富丽的天宫,她更爱在这自由自在的虚空天修行。
虽然总是偷吃大师兄的丹药,总在二师兄讲学的时候打瞌睡,还喜欢偷拿三师兄最爱的青萍剑去切草药,可她毫无疑问是师门里最受宠爱的小师妹。
三个师兄就算告状告到了师父鸿钧老祖面前,只要麟毓不是特别过分,鸿钧老祖也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约每个家里最闹腾的那个都是最受宠的,麟毓就是典型个例。
而每当师父平息事件以后,小姑娘再去师兄们那里撒撒娇,做些拿手的点心哄哄师兄,原本的恼怒也就慢慢被平息了。
毕竟,小师妹不闹腾不折腾人的时候还是挺招人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