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离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顶着凌乱的头发,没好气的打开房门:“谢承熹你有病啊!大清早的叫魂呢!”
谢承熹无语回头,看向从旁边走过来的洛晏清:“你这师姐,脾气也太大了,你怎么想不通要跟她一起走?”
洛晏清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径直走到江芷离身边:“师姐,我做了早膳,下来尝尝吧。”
江芷离闻言眼睛一亮,洛晏清前世在孤山殿给她做过几次饭,都超级好吃,她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这还是重生后第一次吃洛晏清做的饭。
“好啊!正好我饿了!”她一溜烟跑下楼去,看着满满一桌子菜,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被晾在一边的谢承熹:“…………”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洛晏清居然是这种人?
桂花糖藕、蓝莓山药、水晶虾饺……满满当当全是她爱吃的菜,她也不端着,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送,清凉爽口,甜而不腻。
她开心地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吃!你做饭居然这么好吃?”
洛晏清莫名松了一口气:“师姐喜欢就好。”
江芷离却突然想到什么:“你以前还给谁做过饭?”
谢承熹饭也吃不下去了,见鬼一样的表情盯着江芷离:“你吃饭吧大哥!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啊!”
腻腻歪歪,恶心的人吃不下饭!
江芷离恶狠狠看他一眼,又美滋滋吃饭了。
吃归吃,她还没忘记自己来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她问谢承熹:“所以青萍说的怪事,究竟是什么?”
谢承熹瞬间坐直了身子,请了清嗓子,一脸高深地开口了:“民间有一种招魂术,叫做显仙,需要三到五个参与者,人数越多,招到的'仙'就越大。”
江芷离觉得荒谬:“这招到的能是仙?招到厉鬼的概率更大吧。”
“不错,这种招魂术需要参与者先在招魂幡上写上一连串的符咒经文,再以黄牛生前的最后一滴泪为引,歃血为盟,定下一个类似契约的东西。
然后就可以等着招来的'仙'显灵了,她会随机附在一个人的身上,其他人就可以向她提出各种问题,大多数人玩这个只是出于猎奇心理,但也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会利用这个作恶或复仇。”
洛晏清皱眉,这种游戏的危险程度可大可小,连修仙之人都不会轻易使用招魂幡,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江芷离了然到:“所以有人玩这个玩出事了?”
谢承熹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淮安城中有一户姓李的富商,早年是靠盐运发家的,前些年生意一直很好,但去年开春之后,一个姓周的女老板从天而降,价格比他低,货物比他好,渐渐的,他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
“这姓李的富商见那女老板年轻貌美,就动了歪心思,想着把她给弄到手,色利双收,却不成想这女老板是个烈性子,宁死不从,纠缠之中李富商失手捅死了她。”
“他担心事情败露,便伙同淮安城太守将女老板一家赶尽杀绝,几乎灭门。后来怪事就开始一桩接一桩,先是李富商院里的小妾小产后得了失心疯,整日神神叨叨说李富商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女子,又是太守家每夜子时能听到女子哭声,搞得鸡飞狗跳。”
“有一天夜里,李富商,太守,还有两个衙门小厮画了招魂幡,不知道招来什么东西又进行了什么交易,几人家中的怪事全都消失了。隔了没几个月,当时参与游戏的两个衙门小厮全都离奇暴毙,说是七窍流血,还被人挖了眼珠。”
“李富商开始害怕了,私底下到处寻找道士做法,但成效都好像不大,他们二人家里还是接二连三的死人。”
“我也是这几天才开始调查这件事,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剩下的可能要亲自去问问当事人才能知道。”
江芷离将盘子里的最后一个水晶虾饺放进嘴里:“那不是正好?他不是在找做法的道士吗,我们几个正合适。”
谢承熹看她一眼:“我们几个?不就你们两个吗?”
洛晏清突然似笑非笑地开口:“咱们三个一起,肯定更容易些。”
“你们有所不知啊,我怕黑怕鬼怕虫子。”
江芷离都听不下去了:“你堂堂魔域少主,你编理由也编个像样点的吧!”
反正最后谢承熹还是被他们两个连拖带拽进了李富商家的大门。
这李富商看起来年岁并不大,也就三四十岁,但却满脸横肉,脚步虚浮,说五十岁都有人信。
他上上下下将坐在中厅的三人打量一遍,看这几个年轻人皆是气质不凡,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这容貌,这身姿,说是皇亲贵胄也不为过。
但两个男子皆是面无表情,一个虽然面目温和,但还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一个面露不耐,眉间还阴沉沉的。
他不敢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视线流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江芷离身上,虽然这娘们看着也不是太温柔,但李富商在女人面前有种天然的优越感。
他堆起脸上的横肉,笑着问:“不知几位是何方游侠?”
江芷离信口胡诌:“我们三个乃是衡山派外宗弟子。”
对于人界来说,衡山派什么的完全是存在于话本子中的传说,在他们眼里,衡山派那都是仙界,掌管这他们凡人的生死。
江芷离前世下山就是跟着陆离走了个过场,也没待多久,对人间之事可以说是全然不知,她以为衡山派作为仙门四大派,肯定足够让他心服口服,却不成想这句话在李富商看来,简直就如同骗黄口小儿。
他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下去:“是吗?来人,把他们处理了,扔到乱葬岗。”
一言不合就杀人,看他这样子还很轻车熟路,看来每一个被他请来的道士最后都被灭口了。
谢承熹堂堂魔域少主,被他俩绑架来这个地方处理这种跟他无关的事情本来就烦,偏偏还有人往枪口上撞。
对付这些凡人他都用不着什么法力,轻轻一挥手,大门轰然关上,将李富商吓得面色惨白:“你你你……”
“怎么,亏心事做多了,是不是很害怕?”
李富商这下子算是蔫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其苦来:“仙君啊,是我有眼无珠!但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原来,不只是相关人员有离奇暴毙,就连城中的普通百姓也接二连三地出事,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他又恐惧又怕查到他头上,这才开始想办法解决。
但前面的道士要么就是在招魂过程中自杀,要么就是办事不得力被他杀了。
总之,就是毫无结果。
江芷离与洛晏清对视一眼,后者淡淡开口:“我们会处理,但有个条件。”
李富商如蒙大赦:“什么条件都行!只要各位仙君愿意帮我!”
到了晚上,三人围着桌子坐在房间内,谢承熹咽了咽口水:“只有这一个方法吗……”
江芷离懒得理他,拿出画好的招魂幡,开始振振有词地念咒语,但咒语都念完了,还是无事发生。
江芷离与谢承熹面面相觑,后者一拍桌子就开始嘲笑她:“你不会记错咒语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言而止。
一阵阴风吹过,屋里的蜡烛被吹灭,一时间只有月光照在江芷离身后的黑影上。
江芷离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她只好紧紧捏住手中的佩剑,不让自己露怯。
洛晏清在谢承熹看不到的地方伸出手,覆在江芷离的手背上:“别怕。”
江芷离平日里并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上一世她和洛晏清相处太久了,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几乎是出于本能。
几乎是那一瞬间就平静下来。
身后的黑影慢慢逼近,谢承熹长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惊恐地发现他根本发不出声。这是被选中附身的意思。
他几乎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江芷离不动声色地看着黑影逐渐消失在谢承熹身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放在桌子上:“谢承熹?”
他没有回答,只是睁着黑洞洞的眼死死盯着前方,半晌才机械地开口:“魂兮归来……”
江芷离头皮发麻,但这份恐惧很快被她强压下去:“是你杀了那些人?”
谢承熹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头转过来,面向江芷离,看着她的眼睛,嘴角轻微扯动了一下:“原来是你……”
洛晏清一下听出不对劲来:“什么意思?你认识她?还是认识我?”
谢承熹却不说话了。
一阵风沙忽的吹进来!洛晏清一下睁不开眼,周围的事物也变得不是很清晰。
可江芷离却还能看到那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反光的眼,直直看着她!
“洛、水、清、商……淮、水、永、夜。”
如咒语一般的耳语萦绕在她耳边。
江芷离咽了咽口水,权当没听到:“你是谁?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百姓?”
那人苍白的嘴角向上扯动,“咯咯”地笑了两声:“你杀过的无辜之人……比我多十倍百倍吧……”
“一派胡言!!”
江芷离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死死扣着手中的剑柄,生怕被洛晏清看出端倪来。
偏生“谢承熹”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洛、水、清、商,淮水、永、夜……你不记得了吗?”
江芷离的最后一丝心里防线终于被击溃,“什么洛水清商淮水永夜,我统统不信!!!”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孤月剑在她手中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这次定让你有来无回!”
孤月剑离心脏只剩一寸之时,却被另一道凌冽的剑气逼退。
江芷离双眸赤红:“洛晏清!”
洛晏清一边以秋水剑抵挡谢承熹周身的杀招,一边又要控制着力道怕伤了她:“他现在附身在少主身上,若是你现在杀了他,谢承熹也会死的!”
谢承熹?他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甚至也是重生之人,留着他才是后患无穷!
江芷离抬眼看他:“让开。”
洛晏清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倒是与他梦境中的那个人重叠。
“师姐……”
“……”江芷离沉默一瞬,但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洛晏清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对她多少也有些了解,温言安抚道:“师姐,没事的,相信我。”
江芷离垂眸,周身杀气减弱下去:“我不杀他。你来吧。”
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翻涌上来的血气,将孤月剑收回鞘中,双手在身前打了个结印:“我把他从谢承熹身体里逼出来,你趁机杀了他。”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
洛晏清一见那黑影逐渐清晰,秋水剑几乎是同时便刺了过去。
黑影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谢承熹过了很久才恢复清醒,屋内已经点上了灯:“抓住了吗?”
但没人回答。
他这才发现,洛晏清和江芷离都出离的沉默,尤其是江芷离,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姐……”
“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说罢,江芷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